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人初醒,在轩意园被禁足,四方天地,没有一处可多踏一步。
每到深夜必想起林昆山一夜,又见手中血,起身背脊已汗淋淋。轩意园外都有内卫看护着,尽管流民在外乱窜更甚以往,却未撼动京府根基。
可听着来人一言半句的,却是多些时日都未必能见得到张睿恒了。
“姑娘,今日晨起得早,鲤鱼池里的荷花已经开了,露珠此时最盛,不如去看看?我们帮你梳妆吧。”冬雪说,拿着木梳将她带到了铜镜前。
“好啊。”倒数日子的时候,时间就是难熬的,冬雪看出她不开心,想着各种趣味吸引她。她懂的旁人的心,所以都没有拒绝。
冬雪带来了梳头妈妈帮她梳发髻,“姑娘心喜什么发髻,老婆子可都懂一二哦。”妈妈有礼地问道。
“都可以。”
妈妈听了,很是开心,第一次听见没有要求的主子,那就可以自行发挥了。
她仔细斟酌了她的脸型气质,梳了半螺,剩下的发丝垂在背后,“姑娘,清姿,繁复了反而抢风采了,这样便好看了。”她梳整齐了她的额间碎发,见镜中姑娘低垂着眼睛,眼里微微哀愁。
此刻的莫梓涵细想着昨日“莫梓涵”的行径,原她的视线还在一片绿茵树丛里,紧接着便急脚步地跑,视线里跳跃,最后到了林婉青住着的冯翠园,外屋里坐着许多的人,而她不管不顾向着林婉青而去,那一瞬间她又对上了林婉青的眼睛,似乎与身体里的人有了共同的意识,她听见林婉青哄骗说前方假山落石让她躲起,接着她被带进了一石洞里,林婉青身边的丫鬟还跟她说,数到一百,等危险除了便可出去了。
石洞就被他们堵了起来,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石洞里的黑,在里头饿了七天,数到一百也没人来带她出去,手都抠破了石头壁出了血,嗓子喊到最后都哑了也无人应。
她看到了她最后的绝望。
“姑娘,在想什么?”有人碰了碰她的肩,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发现妈妈已经帮她梳好了发髻,“姑娘,梳了好看的发髻换上好看的衣裳,心里应当愉悦才是,我婆子是不信那些女为悦己者容之说,更信女为己而容,姑娘,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多美呀。”
铜镜里,她看着比之前瘦丽了许多,退去了少女的稚嫩,她越发地如前世那般了,只是眼眸里少了些涉事未足的光,
“妈妈说的是,您手艺也好。”
“那是当然了,不然怎么张府有大小喜事都喜欢找我呢。姑娘,你如果喜欢,明儿再唤我来。”
冬雪见其说话让她高兴了,点头让身边的丫鬟去备多些碎银,主子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必须让她时时刻刻都无忧。更何况千金难买高兴,想想,又让人备了糖果蜜饯让妈妈带回去。
待梳头妈妈走后,逛了一圈院子,莫梓涵坐在鲤鱼池边,有心无心地洒着饲料。
“他昨晚来过是吗?”她问身边的冬雪,冬雪寸步不离,一直在她身边。
“来过,呆到天亮见姑娘熟睡了才走的。”冬雪答。
而莫梓涵突然好奇,“你会觉得我是第二个凌宜吗?府里的闲言碎语我都知道了,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就开始说我被少奶奶附身了,像忌惮凌宜那样,眼神都变了。”被锁在身体里,她都看见了。
“那如何呢?二爷喜欢便好。”冬雪说。
“冬雪姐姐会说话。”
她眼底微微欣喜,等着他回来,日子掰着数,掰着算,每日梳头妈妈都来的早,又带来许多的新衣服给她,可她总是高兴不起来。
“姑娘,要派人带口信给二爷吗?”冬雪问。
“不用,他为贵人办事,诸多不便的。”她淡淡笑,酒窝里从容,“他从来都不骗我。”
“姑娘......”冬雪欲言又止,终是不放心让人带了口信给张睿恒。
三日后的入夜时分,小厮推着门进了来,帮后头的主子照路,他衣袂飘然,脚步急但世家风范犹存仅衣摆轻踢飞舞。一进轩意园便见莫梓涵在不远处的亭下,手里放了些饲料,引起锦鲤咕咚跃水面。
“二爷。”守在她身边的冬雪先叫了一声。
她转了身,依靠在栏杆上的头抬起,转眼对他笑,笑出芙蓉美色。
未等他走进,她先站了起来,伸手就给他看,“木头,你看冬雪好本事,竟然能做只能以假乱真的木锦鲤出来,比起笨文月手巧多了。你看,多好看。”她拿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
他无暇顾及鲤鱼美,搂她进怀里,“怎么不说想我,念我?”
又来了又来了,这与之前冷冰冰的张睿恒可是太大落差不同了,他现在的情话怎么绵绵不断的,像是在哪里拜过师学过艺似的。
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过,等她想见他了,就会来。
她都还没有提笔写信呢。
“你都不念我,只有我自己来了。”
“胡说,我就想你了。”
听见他胸膛一声,笑了起来,随后扫到了亭子里摆着的餐食,一口未动,“用膳了吗?”他问道,眼神已有些责问意思看向伺候的人。
“正要吃呢,顾着看莲花了。你陪我吗?”
“当然。”
他随她进亭子,牵引并肩坐一侧,她递筷子给他,他递碗给她。
吃食礼仪上张府一向讲究,讲究不言不贪,以往到了她这都是南疆习性,爱吃什么夹什么,喜欢边吃东西还喜欢说话,而现在她只夹面前食,温婉一笑又将他所喜的藕片放他碗里,静静地嚼着。
反倒是他开了口,“在后厨里都吃些什么?”
她刚吃了口菜,放下碗筷,“粥食小菜,挺好吃的。”
他拿起了汤,吹了热,将汤匙放在她嘴边,她喝下,“还是木头最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这一桌子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又拿了个馕沾了些汤汁给她试。
“好吃。”
她满意地点点头,可手却没有多动一筷子,反而摸了摸他腰间垂下的穗子,似乎有话说却不说,过会看见他留意到她手尖动作了,她灿灿笑说,“瑞恒,陪我喝点桃花酿吧。”
从冬雪那里听说了,这三年间,这轩意园可专门放了一个放酒的窖子,里头堆满了各地各方的桃花酿。
张瑞恒本就不能喝,这酒为谁留的,她心里清楚。
“不,今晚你不能喝。”张瑞恒竟然不许她喝。
“嗯?”,“为什么呀。”小鼻子皱起,有些不高兴了。
他捏捏她鼻尖,“带你去一处。喝醉了便瞧不着。”
“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这碗汤喝了,我们就去。”他又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看出来了,你是变相地想让我吃多点,才说的对吧。”她真的没什么胃口,但是酒窝里浅笑,“不过也成,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天天两大碗地吃。”她若有期待。
“两大碗,那不比农庄的猪还能吃?”他说。
哼。
“你不就是希望我像猪一样吃吗?肥肥胖胖的,圆滚滚的,大饭桶似的。”她站了起来,鼓着脸蛋,学饭桶,自己说着说着还笑了,到他的面前,“这样好看吗?”
他耳边微微红,愣了愣,“好看。”如幼时心悸。
“这夜不太够。”他说。
“什么?”她消了腮帮子,看见他瞳孔里隐隐狡黠,这目光她有些熟悉,被他这么看着的时候,那个夜晚肯定就不太平了,她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他就突飞猛进了,这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哪里来的!
怎么变得如此直接了!
找个机会得好好审问下!
她笑笑,拿起碗,咕咚咕咚地下肚,“走吧,不许食言。”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红,“你别这样看着我了。”
眼睛促狭了起来,微微暖意,“相公看着娘子,为什么不能看。”
好吧。
这世道都是谁脸皮厚些谁占理的。
其实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府邸内,几个辗转便到了,门口写着棠园。
“是什么地方啊?以前没见过。”
他牵着在前头领着,推开棠园门进了去,夜色上白色精灵跳跃,惊诧满目,经验时光。园内是片海棠花海,几阵风吹着,卷着地上落英纷飞,静谧时光,潋滟月色。
记忆中,那是恒武的落花水月间才有的景象。
她记得,她在那树下与他执手,“此生你我,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