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食言什么?”他见其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来话,反倒问了。
比如,在结伴逍遥人生的路上,将她丢下了。比如,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倒是跟紫衫姑娘很是亲近......
尽管有很多牢骚要发,此刻皆是没有爹爹的事情重要,而且她一直以来,为什么要在意这对面坐着人对她的态度啊,想想,时过境迁了,又云淡风轻,但说也无妨,看了他一眼,“比如,说好一起结伴恣意人间的,你却中途消失了。”眉眼隐了一丝悲伤,哼哼了一声。
“京府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他听了,眼眸微微低,嘴边却轻笑,“我只是想你能做回自己。”
林莞没明白,一直以来她都潇潇洒洒地,没有一刻不从心,哪里不是做自己。
这逻辑题她无解,她也不想追问。此刻车马也已出了城,往琼山去,为了加快,他们换了马匹,道上疾驰,中途无休,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琼山在北境,是个恶地,虽有漫山遍野的蜜香果树,常年开白色花接红色果,地临国墙,故经常有霸城之主坐地画圈,圈地为王。尽管一方恶霸多,但在抵御外敌时总能屡建功,故京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从南疆回来,琼山并不是必经之路,唯一情况只能是归途被虏,谋划钱财。
本以为林堂便是在这地遇见麻烦了,哪知才刚进了琼山,就碰到了悠闲买酒的马超,见到他们下了马,还揉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他们出现在眼前。
林莞见了马超,顿时都安了五倍的心,立刻下了马,她有些心急差点倾斜下来,旁边的黑衣公子帮她扶正,两马并行。
“小姐,你怎么在这!”随后想想,看她一身公子打扮,改口,“公子,你怎么在这。”
“他知道的。”她说,拍了拍旁边的人的肩膀,然后问,“我爹呢!”她问,“不是被挟持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爹死了吗?”她继续追问,“你这是叛主吗?”
“不是,不是。”
“那他是被俘虏了吗?在哪里为奴为婢吗?”听到好多妇孺被虏来当奴婢的消息,她不免得往坏处想。
马超一句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摇头,心里万马奔腾,最终缠不过林莞,带着她去见了林堂。林莞见到自己的父亲当下脸都黑了一半。
让她担心了一夜的人,正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呢。
忍着一夜的泪,终于崩了,边哭就奔到父亲的怀里,哭得心肝颤。林堂没想到在这能见到女儿,看她满脸泥,身上一身白衣也沾得乌漆麻黑的,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张家吗?”
“担心你啊,叔伯都告诉我了,还真以为你要死在这了。”林莞放肆地哭,都忘了旁边还有人站着,“臭老头子,你还写信交代后事!你还写信让叔伯来救你!哼!”
“小畜生,你爹没事了,你还不高兴是吧。”林堂摸了摸胡子,他自己也没想到琼山的城主是以前马队的人,回来的路上被劫持,慌乱中交代了后事,还想着张家人能拦住她,没想到还是涉险来了。
怀里的小女儿还在哭,他安抚着。看她身后站着张家的二公子张睿恒,没见一年,气度比以往从容,比往时候俊逸了许多,他暗下眉眼,哼了句,心里不悦还是说了句,“给你添麻烦了。没想到,连续两年的中秋都是你陪小儿过,还愿意陪着她胡闹。”
对啊,自己为什么要淌这趟水,而且又是一个中秋。
他后知后觉,“她一个人不安全,也拦不住。”
的确,自己的女儿他也清楚,是谁也拦不住。
“是我怂恿的,你别看他了。臭老头子,你倒是看看我呀,骑了一夜的马,我的眼圈都黑乎乎的了。你不心疼心疼我,还说他。”
“你啊!”林堂松了她的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怕你胡来,才交代不准让你出来的。现在又拖了张公子,你自己去赔礼道歉,我丢不起这个人。”
林莞吸吸鼻子,不哭了,见到爹爹的确无事,心里放了一万个心。
“他才不用我赔礼道歉呢,对吧,木头。”她问,一身白色衣衫沾了泪,湿答答的。
“嗯。”身后的公子答,眉目和缓。
她转了个身,见背后的张睿恒一夜未休,赶了一路,回头跟林堂说,“赶了一路,灰头土脸的,爹爹帮我们找个地方梳洗歇息吧。”
林堂吩咐了人,带着他们沐浴更衣,林莞恢复了一身女装,琼山地穷常年靠打劫过路商旅为营生,故也无雍容女服,只有简单的轻纱麻布,她一身淡紫,想了想林堂的话。
又是给张睿恒添麻烦了吗?
他会不会又要被家法处置了呀……
一夜奔波也睡不着了,不知不觉走到张睿恒的房门前,踌躇着无法下手。月光皎洁,远处高塔正在瞭望,见夜里一袭紫衣站在一门房,手举在半空。
还未等到她想好敲不敲门,里头开了。
“莞儿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她答,“没什么。”转身要走,然后又转了回来,定定说,“这次回去,你就说是我勾引你出来的。”
“为何?”
“京府里的人都说,林家小姐魅惑,你推到我身上,就不会再有断袖之言了。”她知道,去年,他们两个独自出走去南疆,京府里的传言都乱七八糟的了,还说张家公子被管教,不允许见林家公子,两人被拆,林家公子远走南疆,传闻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像是真的似的。再加上,张睿恒被戒罚,一月未出府们,传言便说是做实了。
“可能会留个风流名声,但我想过了,这样也好过至今也未能有媒上门吧。”张大公子都定亲两年,而二公子却还在等林家公子回来……
“不需要。”他答,眉目深色。
回答还挺干脆,一个小姑娘家上门将名声送给他,遮掩愧疚,但他却如往时一样,将她拒在了千里之外,林莞在那眼神中看到了去年的东西,就打退了堂鼓,不再说服他了。
“对哦,其实也不用我,我想多了。”她想到了那紫衫姑娘,尴尬一笑,“我先走了,打扰了。”
她脚抬了抬,跨了一步,没挪动。衣袖被拉住了,衣裳绷直着,一头是她,而拉她的另一头是一向冷漠淡然的张睿恒。
“你可曾想过,我为何想要你做回你自己。”他问,“缺心眼吗?”似乎还挺生气的,笼罩着一层霜,空气里微寒。
林莞指着自己,“我,缺心眼?”为什么来给他支招解决谣言,他反而说她缺心眼了?
他才确定,她心真的很大,叹了气,感觉任重道远,松了手。“算了。”
“算什么?”
“以后你会懂的。”
“以后?你就讨厌我……”
“没有。”
“那你为什么是这表情!”就是无可奈何,又不敢碰她的表情!甚至她近了几分,他反而耳朵就绯红了,像是憋着一口气都不想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似的。
“……”
“那证明给我看,你不讨厌我!”
原先他还有点困迫,看了看她眼里的小星斑,顿时恍然大悟。
“你是睡不着,无聊了。”他说,相处了三年多,她的小表情,都一清二楚,此刻也只是睡不着,来他这里想要说说话。“你想去哪?”
神奇了,他是怎么将她真实的想法,看得一干二净的。她没要跟他计较什么的,就是无聊出来晃晃。
她脑海里想,难道我想去看看琼山城主,他都知道?
“不行。”他说。
将她吓了一跳,赶紧说,“我就想想,你当真做什么。”
“早点歇息,明天回京府。”
可等到了再更深露重的时分,一瓦檐下,黑衣少年带了紫衣少女上了房顶,看那传说中貌如钟馗,脸如关二爷红,身材如李逵壮的琼山城主打着呼噜,雷声震天。
“你打呼噜吗?”
“不打。”
“我也不打呼噜。”
“嗯,但会留哈喇子。”
“……”
第二天回程的时候,林堂见两人眼底的黑色更深了,两马并行,两人眼眯着眯着随时要睡过去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