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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文月拿出了丝帕,帮管教姑姑擦拭。额头,鼻尖都是水珠子,白花了一个时辰整理的妆容。

管教姑姑接过丝帕,严肃异常,站起了身,“莞儿,今儿我会找你父亲,禀明退意。”

“姑姑,你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以往,就算她再怎么胡闹,管教姑姑的脸色从未像今日如此可怕过,她今天制茶难道步骤错了?还是因为昨日私自出府真的惹管教姑姑担心了,她赶紧撒娇,“姑姑舍得莞儿吗?您可说了,等您老了,我执掌林家的时候,还要看着我呢。”

“姑姑我,是担不起这责了。”管教姑姑摇摇头,就要往门口去。

她一看这阵势,是来真的了,赶紧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以后要是不禀明父亲、姑姑、文月,我肯定不随意出府门,如果出了,下辈子投胎成鸟、鱼,做不成人。”

“那要是偷偷出去,没被发现的,如何算?”管教姑姑问,老谋深算。

“也一样,不得好死。”

管教姑姑满意地点点头,林莞有一点是特别让她赞赏的,那就是说话算话,驷马难追的那种。于是乎,便转了个身回来又坐在了位置上,与林莞继续品茶,讲茶道。

林莞见其变脸之快,深呼上当,可话都说出口了,怎么收回来。

“姑姑,你诈我!”

“有来有往,非诈也。”

就当作是道歉,让她一步吧。林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管教姑姑亲自示范,茶分三次饮下,品茗里头的甘香,同对面的人说,“茶勿急饮,也勿急制,唯有合宜合适时分,茶才最好。”

“何时最好?”林莞这才从文月传回来的话里安静了些,虚心请教。

“看乎饮茶人之心。”

林莞偏了脑袋想,今天的管教姑姑怎么回事,怎么都把话留着给她自己去猜......但也没多想多久,文月就递来了一张帖子,邱家的赏花帖。

“邱家的?”

文月点头。

“不去,我留在家里陪爹爹。”

才刚说了拒绝的话,就听见林堂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脚步已踏过了门槛,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哟,远远就听到女儿孝顺,这在家教养一番,是乖巧了许多。”

他才从张府回来,中秋夜给一帮故友添了惊,过意不去,一大早便亲自登府门送了重礼,说明了来龙去脉。

“爹爹。你这次回来留多久?”挽了手臂,许久没见又亲近了些。

“待我儿行了笄礼后再走。”

林莞听着,又想到刚刚文月递的邱家帖子,自然是知道父亲的意思的。就是不知道臭老头子究竟看上邱家公子什么了,邱家公子以往见到她已是口舌不清,连话都说不过五句,一点娘家武将的风采也没有,柔柔弱弱的,世家子弟里却老是将他与张睿恒比,恐怕是连男装的自己都比不上的。

“臭老头,你是不是也有三年没见过那邱家公子了。”

“的确是。”长期在南疆,也是许久没见了,之前见过,印象是雍容华贵,面相饱满正方,其他听人耳语,皆是说其品性憨厚,性格纯良。

他心里嘀咕,奇了怪了,明明与邱家交友更远些,怎么京府见的更多的却是张家公子。连京府的趣闻里也是那张家二公子的传闻多。

“爹爹想必也收到了邱家帖子吧?”

林堂点头,胡须微微弯,等着林莞的话。

“那一起去,本来想着在家陪爹爹的,但是爹爹也想见见旧友吧。那我们一起去吧。”

回来了,那定是要拜会下邱家,毕竟他不在的时候,对林莞照料得当,不忘托付。

“那是自然。”林堂应答得爽快,没见女儿眼底坏水。

自中秋后,林府平静了好一阵子,管教姑姑夜里训睡姿的频率来得更多了些,将她睡觉的恶习全都纠正了个遍。府里的拜帖依旧不少,有说书的在中秋宴席上见过她的风姿,不知道怎么传的,竟又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比如精通音律,能歌能唱......这些个需要天姿的技能,管教姑姑后天教导,可林莞这两样却是都没学会,这谣言却越盛。

到了邱府赏菊宴上,还被人怂恿着献丑一曲。

她很是为难,高冷地拒绝,“是邱公子想看,还是你们想看?”将难题抛给了主人家。邱家公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摆摆手,不小心还踢倒了座下的花盆。

满园内,宴席里都是各稀有的花种,墨梅、绿云、粉旭桃、凤凰振雨、古龙须......满园姹紫嫣红,一盆都是价格不菲佳作。邱家公子踢倒的便是芙蓉托桂,可他丝毫不心疼花蕊折损,走到林莞面前,请了酒,又与大家请酒,“这是邱家的赏花宴,自有歌舞相伴,音律可闻。莞妹妹不便,请大家不要为难。”说话有度,自饮了一杯。

“盛礼哥哥为何要自罚一杯?”林莞站起,“要罚也是罚妹妹,落了大家的期待。林莞也是没想到,竟能如舞妓那般被点。”她心里有气,将话说重。

刚刚怂恿之人立刻停了笑意,赔酒,“罚我,罚我。听闻姑娘风姿,忘了教养。我该死该死。”

明明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圆滑至极,看着油腻。

邱盛礼圆场,林莞笑笑不计较,继续手边的黄酒,一杯抿下,看新编歌舞。期间,为表歉意,邱盛礼又亲自下了席座,领了林莞去看轻见千鸟,亲自讲其繁盛容貌。许是因为自己父亲也到场了,邱家公子殷勤了许多,还问她,“怎么不见你大哥也回来?”

林莞刚要仔细辨认那花瓣颜色,听见此话,呵呵笑,含糊答,“忙。还是得有人留下打点的,你这么一说,我也着实想他了。”

这邱家公子与她同窗数载,竟没能辨出她女儿身。但张睿恒是何时知道的?

“莞妹妹,别难过。往时与他同窗,知他也是能照顾自己的人。”

“嗯嗯,一个人在外难免辛苦。”

还是假装摸了摸眼角,假装难过。邱盛礼一时手忙脚乱,也不敢递丝帕,只好递了自己的手袖,想想又不妥,踌躇在一旁干着急。林莞见其又是不知如何自处,实在无趣的得很,找了个借口,回到父亲的身边。林堂刚刚面见了故友喝了几杯聊了几句,未知刚才的小纠纷,落了宴席。

林莞乖戾,不像刚刚锋芒。

看着不远的地方,张睿恒在与林堂说话。

他们两个有那么熟吗?林莞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到他们面前,有礼微蹲,“公子安。”抬头看见那熟悉的眼眸,目星剑眉,和润有礼回了,“还好吗?”

显得她生分了。

林堂咳了一声,“小畜生,你装什么不熟啊,虚假!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她亲爹反倒教训她了,她刚要说什么,邱公子担心她已跟了上来,见到林堂,作揖问好。

林堂以往见邱家上一辈的风采,便断定邱家公子必有冷冽壮肃的家风,必继承衣钵。而今一看却是圆润方正,脸色苍白显柔弱。特别是张家公子站在一侧轩朗风逸,挺拔铮骨,将其衬得逊色许多。自己的女儿又盛装芙蓉颜,显得其好像被吸食了阳气似的,他此刻眉头皱了皱,但是没说什么,识趣地从小辈里离开。

随性自由才是他养儿的一贯政策。

见林堂走,林莞也没管邱家公子还在身边就问张睿恒,“你没收到东西吗?”

“收到了。”

“那然后呢?”

“然后?”

邱家公子发懵,两人似乎当他空气一般地,自顾自地两人问答,而后张睿恒走了,林莞还跟在他身后追问也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不好意思去搭话。

转出了拐角的林莞丝毫没注意,问并肩而走的人,“你没见我塞在礼物里的求救信吗?”她将被禁足在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还让张睿恒想办法给她整拜帖。

“见了。”

可如今,她都被困了一个月了,还没有见其来救她一回或者解释一回。

“你视若无睹?”她生气了,入席的时候,她可见到了,他与上次的紫衫姑娘一同来的,便是有异性没人性了,完全不把她这个旧时故友放在眼里了。“我可懂了一个词。”

“什么词?”

“比如说见色忘义,见色忘友,还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抗议道。

张睿恒看着她,“可不止一个词。”淡淡笑意,脚步停了下来,“如果说见色忘友,京府里的传闻你可有听?”

京府关于张家二公子的传闻可多了,最近一则就是那夜翻他张公子墙根的变成了海棠仙,传着传着连神仙都膜慕其风采,趁夜色深究偷偷睥睨,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得是田螺姑娘、海螺姑娘这样的角色,但是一到了张二公子这里,对象都变成了海棠仙,而且还不带属性偏移的男神仙,在京府里传得变成了一段传奇韵事。

“姑娘家肯定得介意了。”她想想,好像还轮不到自己来介意这个见色忘友,紫衫姑娘才应该问的。

可忽而又想起海棠仙的原型还是她呢,“难道因为我所以你不理我?”这逻辑跟指鹿为马应该同个道理。“木头,你可老实交代吧,那紫衫的姑娘是不是心有所属呀。”

周围寂静,偶尔有赏菊的人过去。

“是。”他倒不隐瞒。

“哦!~”林莞这字平仄有调,内有深意。

随后,他眉目里暗下,知道她所指,问,“莞儿,心属邱公子吗?”平时,她只应邱家的帖,而且在上学堂时,告诉过他,她上学堂另有含义。已临笄礼,何义已明晰。

林莞听了,笑,“不是呢,我爹爹倒是心属邱公子。我没有。”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离开了,她转身,看见一身鹅黄的公子背影,那身影不是邱盛礼还是谁。林莞感觉自己像是被套话了,白了张睿恒一眼。而她身侧的张睿恒淡淡然,嘴边笑意,无辜道,“本想成就一段佳话的,可惜。”

意思还是如果她当场说喜欢了,那便间接给邱公子表明心意,还得感谢他了。

林莞额头黑线,顿时觉得眼前的张睿恒,似乎是她不认识的那个。

可怜她,还要去找邱公子解释,那层纸不捅破倒还好,捅破了两方的颜面可就得顾,等她寻到了邱家公子时,邱家公子反倒问她了,“你就是海棠仙?”

“什么?”她可死也不能认。

“我打听过了,林家就你一个女儿,以往是你女扮男装!”他邱家人脉广,收买林家旧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打听打听便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跟你父亲回南疆。”

“你!”

自是被戏弄了一番,心有不甘还不想见到她林莞了呗,但把柄在人手上,那怎么办,只好点点头,说声对不起。还要回去跟林堂说,见到始作俑者张睿恒的时候,她心里有气,连告别也没说,带着文月便回府。

文月在后头跟着,不知道自家小姐是因为赏花宴无聊而生气,还是因为看见张睿恒身边跟着紫衫姑娘而生气。反正总结,林莞的气都是因为见到张睿恒开始的。

此时的文月,还不知道,自己将跟着林莞到南疆去,一年半载地也回不来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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