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海棠落英，堆起了白，一阵风吹了她额间发丝凌乱，她轻轻扶到耳后，皎洁白净。
原已经临秋，见了棠园满园春色，林莞欣喜转眼看了看带她入棠园的人，倩笑，“好美，我经常走过这，只知道这里一直有个老翁看着，常年大门紧闭不许人入内。都不知道原来里面有这么多的海棠树，看这树木也有许久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她莞尔一笑，轻柔无比，心里想，这夜晚园里的风景已如此，相信白日会更好看些。
她看风景，而他看她。
小厮退出棠园，关上了园门，园内的四周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要把此处照耀成白日般，林莞捡起一片白色落英，隐隐见到自己的掌心里有血，有红，想起刺入林婉青身上的那一剑，如果没有张大少爷护着，恐怕她手上就要背负一条人命了，从没杀过人的她还是后怕，不着痕迹地扔掉手中的花瓣。
侧眼看张睿恒的衣袖里隐隐也有一些红，定是近几日噩梦连连，所以就看错了。
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她。
“怎么啦？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她说，想着自己的脸上难道沾上什么了。
张睿恒，“像做梦一样。”有些不真实。
“什么梦？”
“莞儿不必知道比较好。”
“什么呀，那么神秘。”她说，并没有深究看向园子里美不胜收的景色，这时候有杯酒在手该有多好。
才这么想，小厮走了进来，将刚刚未尽的酒也拿了过来，在赏花亭里放下。
张睿恒，对她说，“美景应配美酒。”伸手扶她起来。
“嗯。”木头懂她，她起身拿过一朵海棠花放他脸边，犹记得他题过字的海棠伴侧，他接过轻放她发髻边。
轻说，“我的海棠仙回来了。”嘴边暖暖一笑，荡开花枝颤。
林莞听了恍若隔世，淡然一笑，想到梦中的那片红下垂了眼，又怕他看了担心，强扯了笑容，“可惜世人都只知道为你翻墙的男神仙，不知我这漂亮的女仙官。”
“你只能是我的，世人不必知道。”他说。
啊，林莞听了脸微微红，他正带着她进赏花亭，台阶上停下，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呀。感觉到背后的人停了下来，面前颀长身姿的人转了身，手牵着她，对上她一脸疑惑的眼眸，但是明显她很受落也扫了刚才的阴霾。
张睿恒招招手让她近身，说，“莞儿现在的脸皮比轻纱薄了，动不动脸就那么红，这可如何是好。”他伸手替她解热，可那热度不增却减。
“才没有呢，那是天气太热了。”
“现在可快立秋了，天气......”
“别说，说了更红了。”她嘟嘟嘴，不让他继续说。
林莞也诧异了，是三年没有与他亲近过，所以忘记了吗？可明明以往容易脸红的是他呀。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又欺负我。”
他浅笑，对这个欺负的定义若有不同，只是她现在不必知晓，到了凉亭里，他们吃酒看着花瓣轻轻落下，像画。林莞还是忍不住问，“这棠园什么时候做的呀？”
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他答，“莞儿生辰前。”
生辰？自己是年后生辰，也是年后过世的，那这园子那就是三年前她过世之前建的。林莞眉头微微蹙想起自己死过一回不由得发冷，又饮下一杯酒。
“对不起。”她暗下脸说，“到头来我是违背了诺言，说好恣意人生，却中途将你抛下了。”这次要换她道歉了。
张睿恒眼里苦涩看着她，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许是已久违，像是怕她随时又消失了，林莞回握了他的掌心。他才说，“回来便好，不许你再走了。不过，莞儿你的心真的很狠。”竟回来了三年，同在张府却不曾告诉他半分。“莞儿，见我如此痛苦，却未动情半分相认，可好玩？”
“我从没想到那生死开玩笑，真的，我发誓！”林莞起誓，他说的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以往是他抛下她了她都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更何况她直接就生死别离了。
“好，以什么起誓？”
林莞想了想，拿自己的命就矛盾了，还在思考，却见对面人薄笑，说，“拿我的命起誓如何？”
“睿恒，你别这么说......我错了。”
见他拿自己的命来说了，她秒怂，呵呵呵地笑，乞求原谅。而张睿恒却是不满意，她赶紧拉着他的手，来来回回地晃，像要买糖吃的小孩，“好木头，我保证以后第一时间什么都告诉你。”
“还有以后？”
“没有！从现在起什么都告诉你！”
他叹气，无可奈何，拿她没办法。
“可是......”才刚哄好了张睿恒，林莞真的不怕往老虎身上再咬一口，又说道。
“若是病了这种的，那也就没办法了呗......但约定好了，谁都要活下去，不然......”
生老病死，林莞真的不敢应啊，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身子骨竟然那么差只是着了风寒便一病不起了。然后她看了看他眼里的冰霜，赶紧把后面的话圆一圆。
“不然小睿恒，小莞儿怎么办？”她赶紧扯回来，不想太长远。
见他脸上有喜色了，她才松了口气，继续叫着，“木头，你最好了。”
他更是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想办法。”他说，“莞儿定长命。”
他不会再失去她！
“我保证，下次再离开了，肯定先告诉你。”
他更不高兴了。
“不许离开！”
“好，就赖着你不走了。”
林莞嵌进了他的怀抱里，坐他的腿上，她终是不忍见他有一丝的哀伤的，所以说了好，然后也说，“那你也要想办法将身体里的东西拿出来，那血蛊不好。我们要一起长命百岁。”
他浅浅点头，闻见她身上熟悉的莲香，扶上了她的腰肌，目光落在了她的唇边，那红润的色泽已引了他的躁动，那是许久未有的感觉。但看了一眼她手臂的伤，有些失望而过。
已互相拜堂做过夫妻，这一丝的欲望，林莞怎么能不懂，“我真的很想你，也心疼你。日日夜夜都想见你。”她说，轻轻地摸索了他冷暖有度的唇，他刚饮了桃花酿未下喉结便被她轻轻地一吻。
“莞儿，你真的狡猾。”竟然这样就想他原谅她不透露身份的事情。
该死，这燥热感更强了。
没等她退，他不让她离身，更进一步地劫去她的呼吸她的香腻，桃花香更盛了一筹。等了三年，终于盼回旧人而不是只有幻象了，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原先要克制的情感也掩盖不了，被她一撩拨就更炽热了。
可这毕竟是棠园，他不让她再喝，眉眼微扬。
林莞没留意到，如往日那般跟他撒娇直到深夜才归了轩意园，可那一晚，却如新婚夜，莺燕娇啼，春光潋滟，收也收不住，若不是她有伤，可能还得折腾更久些，到了四更天，在她背上轻轻一吻，才不舍地退下，轩意园外原本跟夜的冬雪自入园来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动静，忍不住羞红了脸。
五更天。
“你不留下吗？”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起了身，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眸疲惫有些睁不开，喃喃道，自带娇意。
朦胧间他说，“嗯，有些事，莞儿乖乖睡吧。”说完，轻轻地将吻落在她的额间，又等了她合上了眼，睡意后才又起了身。
听见窸窣穿衣的声音，他轻扣上门便离去了，林莞在一片黑暗中转了身，掩不下一片失落。
接着三日他都是夜晚来，五更天便走，温存一阵，耳鬓厮磨一阵，未提其他的事。而林莞也不提她的不开心，他来了便如往昔，他不在便安静。
轩意园内，许是张睿恒对她实在太特别，平日里与她同级的丫鬟现在不敢让她做任何的活计，也因为她伤了主人家，却被张睿恒所护而无事惧怕。一天天的，园内的下人们渐渐少，少到只剩下冬雪和两三个打扫丫鬟。园内出去的下人对轩意园的事情都守口如瓶，但总有受了钱财迷心眼的。
“你说的属实？”祠堂旁的小巷里有人拿了一小镯子塞在对方的人手里。
“千真万确，那莫梓涵恐怕还是个狐狸精转世，每夜二爷回了园内就一刻也没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之前的凌宜受宠都未曾这样，可这姑娘却是直接进了内屋伺候了。”
“你可都亲眼所见？”
“不敢骗姐姐。”
“这莫梓涵刺伤主人家，竟无事，还......真是欺人太甚，你拿着！”
那人受了镯子，连连道谢，瞧瞧见四下无人从封墙的围栏边回了二少爷的府邸，而另一人则往张府东侧走去。
***
“冬雪姐姐，这外头的流民还厉害吗？”临近佳节，外头似乎挺热闹的，但因为处置流民不当，悬挂曝尸引起愤怒，前天听冬雪说，那些流民冲进了城门关卡还伤了四五名官兵。
“街上的巡逻更密了，很多趁乱进来了，昨晚听说有流民进了翰林学士家中轻薄了其女。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人呢。”
“他们不是只求温饱吗？怎么现在还？”
看来，京府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天子脚下连流民都无法控再加上上次归东江渔村的所见所闻，恐怕这次京府贵人不是南疆王妃自刎便能以此安天下人之心的。
“姑娘放心，我们这也是有官府的人在看着的，二爷在呢。”
他......三日未见了，想必处理朝政事务也忙的不可开交了吧，虽说他说只要想她，便会来。但是她实在不想分他的心。
“姑娘，是担心二爷了吗？”冬雪问。
“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