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那冬雪让人去带话......”
话音刚落。
“别！”
她有些难以启齿，虽然想见他，可是这几日休养后再见也不迟......
冬雪没明白这个别字，以为她又想二爷了，只是当着她不好说。但奇怪的是却被她拦阻了，心里想当首要务还是得让她开心些，便差遣人去请上次的梳头妈妈来，她能讲府外的各种新鲜事，姑娘爱听。
手开始结痂后，闲来便在园内无事。做的最多的便是抚琴弄弦，幽幽古调，林莞见那妈妈进来，停了古琴声，梳头妈妈脸上带着笑，未进门就洋洋洒洒地展开看起来心情不错，打扮得明媚，一进门近了身便请安，林莞起身回礼。
“姑娘好，气色比以往好许多了。”
“托福。”
这时，梳头妈妈身后有个还不到一米高的小人儿，探着头出来看着林莞。梳头妈妈身宽体胖，刚好遮住了他。
林莞笑了笑，看着面前小人儿约摸五六岁的样子，胸前挂着金锁，吮着大拇指见她笑。
估计是梳头妈妈的孙子吧，她刚要问，却听梳头妈妈喊了声。
“哪里来的小娃娃？”
她也不认识。
冬雪在一旁，也奇怪，“刚刚没留意他，以为是妈妈的小孙子，那他是哪里来的？”她赶紧又走了出去，吩咐外头的人去问看哪里少了小孩。
那小孩子不哭不闹，脸容圆润憨憨带笑，甜甜有酒窝，一点也没有迷路的样子，走进里屋蹲在林莞的琴边，伸了小手却看了一眼她又微微笑着收了回来，才问，“姐姐，这琴是你弹的吗？”他问，“我可以再听听吗？”
林莞见他可爱，拦下了要把他带走的冬雪，说，“你是进来听琴的？小小年纪便痴乐曲，会醉的。”
“什么是醉啊？”他蹲下，自若如自家，林莞见他身上绸缎佩饰并不像普通人家，应该是过客进了张府，又跟着梳头妈妈进来了轩意园，吩咐人去前厅打探，不要惊动太多人。
“是大人喝完酒的那种醉吗？姐姐说的，我未试过，不懂。娘说了，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说完，还蹭到了林莞的怀里去了，又问，“姐姐，我可以摸摸这琴吗？”
“可以啊。”
他面容舒展开心，但手上却小心翼翼，似乎怕碰坏了琴，轻轻抚摸了琴弦，又勾了一声，古琴低韵回旋，小小人儿闭上眼睛，耳朵里进了律，如痴如醉，明明是个小娃娃却像小大人似的，那表情真的可爱极了。
转而那声回弦定了，他又缠着林莞说，“姐姐，刚刚的曲子能再弹一遍吗？好听极了，我想学。”
“刚刚那首？”林莞想，所弹的为古音正宗里的中和吟，看来这小孩子可能是个练家子呢。
“嗯嗯，刚刚那首。”他索性就坐在了林莞身侧，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琴。
见他如此痴醉，林莞答，“好。”
梳头妈妈以为他们认识，便坐了一旁，本也带来绣花样式来，打算给林莞做双面帕子，现在放在一旁。
冬雪见那小孩进来后，林莞的兴致高了些，便没有再拦，带着梳头妈妈在一侧坐下，伺候她饮茶。
轩意园内，静静地流淌着古韵，一旁妈妈刺绣望着面前琴兴而奏的画面，淡淡一笑，看了冬雪，而冬雪看着他们隐隐地眉眼有些涩。
梳头妈妈尽管好奇，但大宅大院里总有些不能说的事情，便低头又饮了一口热茶。
“对了，就是这里，我老是弹不好。姐姐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这里练了无数次了都做不好那流水潺潺之意，每次一弹，姑姑的脸可黑了。”
看来这孩子家里是有师傅的。
“可以啊，你手放上来。”
她带着走了一次，而小孩子本就天赋，两回便懂了。
还没有教毕，门口便传来敲门声，封园后，这园子除了张睿恒来，到访的人基本没有，而且还是他不在的时候，如果是探听的人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敲门的，冬雪有些警惕，命人去看情况。
也许外头的人心急，都还没等人打开门闩问，才开了个缝隙，便踏进了园内。
“您找谁？”
“我看看在不在这。”
“谁在不在这呢，您这硬闯，这不太合适吧......”
“你不认识我吗？”
“你……啊，是上次那位……冬雪姐姐，冬雪姐姐……”
屋内，古琴未停，冬雪见来人，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要安抚，来人听了琴声脚步却静止了，停在鲤鱼池边又听了一会儿，原先进门的急躁停了下来。
冬雪见其停，小声说，“二爷不在，姑娘寻谁？咱们别扰了里头吧。”
“安静。”
侧耳又听，眼眸里晃荡了会儿，看向里屋，片刻才回了神往里头去，未听冬雪劝，她进了门便见一白衣衫轻纱的姑娘，梨涡浅笑，手如舞蹈，勾了音，如临音中镜，这般模样像极了生前的自家小主子！连管事姑姑说让改掉的错音也一摸一样，文月进了屋停在门槛边，见那人相貌如青莲，不是芙蓉姿色，原本带着笑进来的暗了下来。
林莞怀里的小人见门口来人，抬眼便叫，“文月。”眼里有小星星。
屋内琴停，嗡嗡作响。
连停琴的小动作也一样。文月不由得又打量起面前的人，是之前替自己解牛蛙之围的那位姑娘，没想到她都已经从下等丫鬟变成了上等丫鬟了，还进了轩意园了。
小人儿抬眼望文月，她却没有看见自己似的，望着身后的会弹古琴的姐姐，而且好像眼睛还湿湿的。
他鼓起脸，扯着文月的衣袖，“文月，文月，这姐姐可厉害了，姑姑教的中和吟，我怎么练都不会挨了好多教训，姐姐一点拨我可就会了，你听我给你说！”小人儿开心得很，从林莞身边小跑到文月身边，身上挂着的玉佩垂穗晃着晃着，叽叽喳喳的。
“我的小少爷，你可别再乱跑了。”文月蹲了下来，嘱咐道，“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自家的地方，不要随便乱跑。走丢了，小老虎会把你叼走的！”
小少爷？
那这面前的小孩就是弟弟？
林莞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欣喜，又看向那小孩，小脸带着婴儿肥，嘴边有个小酒窝，那样子跟她小时候如出一辙。是了是了，是亲弟弟！
可他们怎么会在这？
她高兴地看着面前的人，见文月看她疏离的模样，此去便不知何时才能见了。作为姐姐，想要给他些什么，想了想，在书案边拿了前段时间教琴先生给的琴集，那琴集收集了许多未曾见世的曲子，是她求了很久教琴先生才复刻来的，小小年纪便醉于琴律的他肯定喜欢。
才这么想着，拿给了他，“你叫林纶对吧，没想到你喜欢琴，这古琴集送给你吧。”父亲的书信上曾说，这小子抓周可是抓的砚台啊，可以后的事情怎么能定呢。
之前她见过他，而当时他只是襁褓中的婴孩，还不会说话，软乎乎地还只会吐口水，她连抱都还没有，没想到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小林纶拿过那琴谱，知道能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又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倒是旁边的文月有些不开心地说道，“这是主人家的东西，一个丫鬟说送就送，不会到时候张姑爷找我们要回来吧？”
冬雪进来了，对上次凌宜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如今可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赶紧说，“文月姑娘，说笑，二爷不会的。二少奶奶的娘家人肯定都给最好的，要什么也必须给什么。”
林莞心想，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而文月听了，嘴边扯了扯，终究没说什么，听说张二少爷为了自家已过世的小主子封了府封了园，将世人所称之孝道模范的东西打破，并让小主子的牌位入了宗祠，竟然已能做到如此，有所埋怨还是隐了下来。
更何况面前的人，还让她无法生气。
实在是像极了小主子。
她不由得问，“前面如此热闹，轩意园内的人为何不去？”而且冬雪还是轩意园内最说得上话的丫鬟，竟然留了下来，像是陪着这白衫姑娘似的。
“前厅热闹？”林莞问。
“是啊，姐姐。好多叔父伯父都来了呢，爹看着反正不大高兴，我就坐着没意思，所以就到处乱走。文月，可我还是想呆在这，再听听姐姐的琴。”
“好不好嘛！”
见文月没有出声，他便认为是默认了，又坐回了琴边，正襟危坐，端正无比。
冬雪一听，目光低了低，“今日是热闹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出来，文月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轩意园的丫鬟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照顾面前白衫姑娘的感受。
“好。听小少爷的。不知道姑娘介不介意？”
“不介意。”
以往最亲的人陪她，哪里会介意啊。林莞没将冬雪的话放心上，看着面前说留下来陪她的人，她眼里都快化成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