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离

整个晚餐时间，我根本没心思吃饭，满脑子都是桑南松到底要干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怀疑我的身份……直到把菜品胡乱地送进肚子，才终于结束了这顿各怀鬼胎的晚餐。只不过，在吃完之后，桑南松并没有送我回学校的意思，他问我要不要去泡个温泉，享受一下周末时光。我哪有那个心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可他还不死心，说既然谷寒星不让我回宿舍，那就将计就计，一起去开个房间，或者去唱一晚上歌，好好地放纵一下，岂不美哉。“可是……”面对桑南松的盛情邀请，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因为明天是星期天，理论上学校是没有任何教学活动的，法泽也没参加社团。“怎么，难道你不想去玩玩么？只是放松一晚上，我保证不对你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桑南松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怎么办？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啊。“这不是法泽同学么，这么晚了，再不回学校的话，可就要回不去了。”这时，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从我右边传来。这是……口罩男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去，却被他的变化惊呆了。他梳着背头，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格纹西服背心，脚上踩着漆亮的黑皮鞋，腕上戴着劳力士手表。黑眼圈没了，眼神也焕发光泽了，整个人的状态与下午那种肾虚男的气质相比完全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了。如果不是声音一样，我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是同一个人。“你……不会是……”我颤颤巍巍地开口。“您是哪位？”桑南松的脸色瞬间变得紧绷起来。“不好意思，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法泽同学的朋友，敝姓雒。今天碰巧路过此地，居然能碰到同学，真是缘分。”口罩男到最后也没说出自己的全名，只留下了一个姓氏。“法泽，他是你的同学么？你认识他？”桑南松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他……是啊，我们不久前才认识的。”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因为我不知道口罩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哦，原来是法泽的同学，你好，我是法泽的男朋友，桑南松。”桑南松站起来，与口罩男握了握手。桑南松握得非常用力，连一向淡定的口罩男都不自觉眯了眯眼。而且他的眼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敌意。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桑先生，幸会。今天我只是凑巧路过这里，陪我的一个朋友吃饭，我也没想到居然会碰到同学。如果我的出现引起您的不满，也请用适当的方式发泄才好啊。”口罩男阴阳怪气地挣脱了桑南松的手，望向不远处的一张餐桌。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和桑南松一样留着白色长发的身影。不过很明显，她是一位女士，从她那鲜红的唇色便可知一二。在我看向那个白发女子的时候，她也把目光投向了我，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她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就回过头去，不再理我了。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我非常肯定，可仅仅是读唇语，我也完全不理解她说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四个字。“真的是很巧呢，雒先生。不过今天的时机，好像不太适合我们深入交流呢。”桑南松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但看起来非常僵硬。“是啊，不过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法泽同学正在与男朋友约会。我就先不打扰了，等会了学校，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呢，法泽同学。”口罩男躬身行礼，向我们告别，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我看到他坐回了那个白发女人的面前，给自己的杯中斟上了红酒。我正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就被桑南松叫住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他是……有一次上课的时候认识的，就在昨天。”虽然口罩男也并不可信，但我依然没有和桑南松说实话，因为潇然的话，已经让我对身边的人有了一种警惕性。“麻烦了……”桑南松看起来状态很奇怪，他似乎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额头上都渗下了汗。“怎么，你认识他么？我怎么感觉你状态不对啊。”我试探性地问他。桑南松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口罩男的方向，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随后他将十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直接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向餐厅外走去。“你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啊？”我不解地问他。“先别问，现在我没法给你解释。”桑南松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扬，被月色映出银白色的光彩。我心中一颤，那一刻，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英俊，如同骑着白马的王子一般。我感觉我的感性和理性从未如此冲突过，我不敢相信桑南松，可我却又那么喜欢他。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不知不觉，我已经被他拉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咱们得走了，我不能送你回学校，咱们今晚暂时住在外面。”桑南松突然语出惊人。“为什么，你为什么看到他就这么紧张，你到底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你认识他对不对，刚才那个自大的家伙？”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些问题。然而，桑南松却突然按住我的脑袋，把我们两个的额头紧紧地抵在一起。我又羞又恼，想挣脱他的动作，可他却用手揽住了我的脖子。这种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我的身体又起了反应，一时竟使不上力气。“对不起，陈骁凉，有些事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向你保证，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桑南松用柔和的语气安抚着我，向我道歉。我喘着气，又一次陷入了他的温柔乡。这种感觉让我欲罢不能，甚至快要沦陷了。可在最后一刻，我还是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这次不行。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就必须消息透明，至少应该是对等关系。可现在你知道那么多信息，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觉得这不公平。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永远也不会来见你。”我的理性，终究是战胜了法泽的感性。桑南松的神色有些颓然，他嘴角抽搐，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捂着脸，深深地叹息着。“我知道，我正在逐渐法泽化，可我依然是陈骁凉，你不要忘了这一点。也许你可以用你这些小把戏骗过法泽，但你终究还是骗不了我。今天，我就要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与我合作，你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桑南松沉默了许久，就这样捂着脸，一言不发。我甚至一度觉得他哭了，有点心疼他，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我不能再心软了。可就在他沉默的时候，我这边的车窗被敲响了。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去，窗外居然是口罩男那张带着假笑的脸。我看了看桑南松，他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一个雕塑一样。我看他没反应，就自己摇下了车窗。“是雒……同学啊，你有什么事么？”我讪笑着问他。“哦，没什么，就是看到你们突然急匆匆地走了，有点担心。你们两个……没遇到什么事吧？”口罩男望向捂着脸的桑南松，脸上真的浮现出担忧之色。“谢……谢谢关心，不过我们没什么事。他……有点累了，我让他休息一会。”我警惕地看着他的眼睛。“哦，这样啊，那就好。”口罩男直起身子，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不回学校，那就赶紧找个住处吧。但是如果你和他一起住在外面的话，肯定会很难办吧，也许会发生什么让你难堪的事情哦。”这……也不关你的事吧……“谢谢关心，我们两个都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过你才是，把你女朋友一个人留在餐厅里，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想摇上车窗，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她不是我女朋友，就像你也不是桑先生的女朋友一样。”我怔住了。“有些时候，与其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内心。对吧，法泽同学？”口罩男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可这一刻，他的眼神并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看我身后的桑南松。我从车窗缝里看向他，心中一凛。“当然，眼见为虚，心察为实。”在我身旁一直不语的桑南松突然开口道。我惊讶地看向他，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正前方，眼中是浓浓的恨意。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个白色长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用哀愁的眼神看着桑南松。“哟，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知道这件事会以什么结果收场啊。”口罩男的表情又变成了阴森恐怖的模样，与下午在天路遇见他时如出一辙。“南松？”我坐在座位上手足无措，因为这三人中间的火药味，几乎已经快要点燃空气了。这时，那个白发女子的嘴又动了起来，这次与之前她用唇语对我传递的信息，好像完全一样！她又在通过唇语向我传递某种信息！我正要仔细看她，前风挡玻璃上却突然被水影遮挡，让我完全看不清她的口型。“你……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喷玻璃水？”我恼怒地问桑南松。“咱们得走了。”说完，他就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想记下我们行进的路线。“对不起了陈骁凉，今天我必须得做一件让你改变对我印象的事。”桑南松歪过头看向我，眼中几乎要冒出火光来。“不是，你要干嘛啊！你可别胡来啊，我我我我可是真的会报警的！”我急得不行，可我又不敢去影响他开车。“你瞧好了吧。”桑南松踩下油门，一股脑地向前开去。这时候，我都已经做好被他带到快捷酒店或者深山老林的准备了。可十分钟后，劳斯莱斯幻影稳稳地停在了三洲理工大学门口。“？？？”我脸上写的满满当当全都是问号。“我不是说了，我要做一件让你改变对我看法的事么。所以我送你回学校了。”桑南松理直气壮地说着。“你有病吧，那你直接告诉我不是更好？”“直接告诉你你会相信我么？”我一时语塞。“反正我在你这里的信誉度已经透支了，你肯定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了吧。”桑南松突然露出自嘲的笑。“你尊重法泽的秘密，没有询问过她的过去，可我现在不想尊重你的秘密，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是你找回信誉度，和我再次合作的最基本条件。否则，就像我说的，你以后再也别想见到我了。”我一改往日的和善平和，用尖锐的语气警告着桑南松。桑南松的脸色很难看，他低着头，半晌不语。窗外的晚风骤起，将树叶的阴影吹拂地摇摇晃晃。“我……不能说。”最后，桑南松果然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过这也是我预料到的结果。“罢了，我也不在乎了。”我打开车门，“我们的合作关系本就不够稳固，而且你也没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现在我们的合作终止，即便没有你，我也可以破解互换法则。到时候，我和你，还有法泽，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走入校园，只留下了孤身一人的桑南松。他不能说，说明他确实有事情瞒着我，而且与法泽和我互换身体的事情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说他就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既然如此，我不可能再与他合作，那么接下来的路，就只能我自己走了。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互换身体，怎么说都是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是科幻片里才会出现的情形，我不想去深究这里的原理。但有一件事是我必须考虑的，那就是法泽为什么会和我互换身体。这是我从第一天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最开始我以为是我和法泽之间有什么相似点，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但现在我愈发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法泽和桑南松一起预谋的。这样想来，口罩男的那句话也就很好理解了：“在恢复如初之后，不要再向前一步探索了，否则你会走入禁区。”如果法泽拥有可以与其他人互换身体的技术，那么当今的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任何人如果都可以随意互换身体，就可以出现通过不断转移躯体而不老不死的灵魂，或者利用其他人的身体去犯罪的人。这些情况，无论出现那一种，对世界的格局都将是毁灭性的改写。法泽，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又是怎么掌握与我互换身体这项能力的？还有，在互换身体之后，拥有我身体的法泽被车撞死，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一个巧合？现在我手头的线索，也许就只有梦境，还有那个白发女孩的话语。我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她到底想说什么，想向我传递什么信息。口罩男又是何方神圣，他说的话玄而又玄，听起来毫无逻辑，可好像又在暗示我什么。我裹紧衣服，顶着冷风，向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想这些好像没什么用，我只能不断探寻了。三洲理工的图书馆是对外开放的，而且彻夜不休，有很多彻夜学习的学生都会来这里通宵，一些人也会在这里的长椅上小憩。那天晚上，法泽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那天也是我唯一一次与法泽本尊对话。那时我还认为，她会对互换身体的事情非常害怕，甚至是恐惧绝望。可现在我却发现，她很有可能是我们二人互换身体的元凶。这样的转变，其实我的内心也不愿相信，可种种线索都把矛头指向了她。法泽，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到底为什么要夺取我的身体？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我低头看去，是潇然。“哥，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回消息？”“我刚到学校，现在非常安全。”是潇然在担心我，我忍不住嘴角上扬。“那就好。”“我现在在图书馆，准备在这里睡一夜。”“为什么要在图书馆睡觉啊？”“因为法泽在这里睡过一觉，我想试试在这里会不会做梦。”“好，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一定告诉我。”结束了和潇然的对话，我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慰藉，就算没有了盟友，我也还有这个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妹妹。时间已至十一点，我找到一张长椅，戴上耳机，播放了一首安静的轻音乐。我听着轻柔的乐声，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