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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日,朱颜仍在睡梦中就被外面混乱的声音吵醒了,她喊了几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却是没有一个宫婢过来,她气急败坏地起身推开了门,却见外面竟是立了几个御林禁军侍卫,而她宫里的太监和宫婢却是一个也不见了。

“外面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里?”朱颜沉声问道。

一个侍卫看了她一眼,冷冷地答了她的话,“齐彦朗反了,带兵攻进来了,君上让我们在这里保护娘娘,当心着刀剑无眼,让您出去受了伤。”

“不可能!”朱颜抬腿就要向外面跨去,“我父亲不可能造反的,况且就算他反了,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青洛拿什么抵抗?”

然而朱颜的脚还未踏到外面,就被侍卫们用长枪挡了回去,丝毫没有尊重与怜香惜玉之意。

朱颜和侍卫正自拉扯着,却见青洛的一个贴身侍从自前宫的方向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无尘,前面到底怎么了?放我出去!”

名叫无尘的侍卫冲着朱颜行了个礼,笑着答话道:“君上就是惦记着娘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特意嘱咐我们每隔一柱香的功夫,来向您汇报一次前宫的情况。”这无尘虽是行为和话语都十分恭敬,但态度却是充满了轻视与不屑。

“你们胡说!我父亲什么都有了,他怎么可能造反?”

“这还要感谢娘娘你了,若不是娘娘你杀了大将军的独女,将军怎么会记恨上丞相,大将军手上到底是有些兵,他一进攻丞相府,丞相养的那些私卫能抵挡地住吗,可不就躲到宫里来了,而这私带兵器人马入宫,可不就是谋反?”

朱颜看着无尘笑得一脸轻松,突然就醒悟了过来,“你们设套陷害我父亲!我父亲扶持着两代帝君登上帝位,劳苦功高,他澹台青洛凭什么陷害我父亲?”

“凭什么?”仿佛朱颜的问题很可笑,无尘竟是笑出了声,半晌都没有停下来。正待朱颜的耐心快耗尽时,他终于不笑了,眼神冷冷地望向朱颜,“先太子青云殿下的命,先帝的命,内宫众位娘娘的命,齐朱颜,你说凭什么?君上隐忍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朱颜一愣,原来他都知道,他竟是比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儿知道得还要清楚,原来那么多个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他都是忍着心中强烈的恨意,对着自己这个杀兄弑父者的女儿在笑,怪不得新婚之夜他亲手为自己种下了绝子之毒,他对她恨之入骨,又怎会想要与她所育的孩子。

朱颜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就算他都知道了又如何,这帝宫里里外外的兵马都听我父亲调遣,你们是没有胜算的。”

“帝后,你对齐彦朗太自信了,”无尘仍是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竟是斜倚在了门外,“御林东西禁军,宫外巡防兵,近处几城的军队,早就暗中听候君上调遣了,等救你爹的援兵到来,恐怕他的头颅早就在城墙外风干了。娘娘,你也别费劲了,我们是不会放你出去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等消息吧。”

朱颜心下一惊,父亲一直以为帝都的布防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他一直以来认为软弱无能的傀儡女婿竟早已暗中筹谋,抽了他的釜底之薪,瓦解了先帝都没能动摇的齐家势力。朱颜终于绝望了,她顺着凤鸣宫的宫门滑坐到了地上,将头埋到了膝盖里,澹台青洛不仅限制了她的自由,还要让她一点一点耳闻他们齐家的溃败,他当真是好生恨她。

澹台青洛果真守信,每隔一柱香的功夫就有太监从前殿传来消息,第一次,齐彦朗带着禁军将金吾令斩杀了,第二次,禁军将齐彦朗和他的私卫们围住了,第三次,齐彦朗的私卫们大多都投降了。

无尘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看样子前面快结束了啊。”

突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身上还有着些打斗留下的血迹,无尘眼色一凌,上前一步搀扶住了侍卫,大声问道:“怎么了?”

“出……出事了,本来我们已经快胜了,逍遥王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除了兵马,还领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而且……而且东禁军叛变了!君上让我来通知各位娘娘赶快出宫吧。”

“那齐朱颜怎么办?”

“君上说,也让她走吧。”

闻言无尘放开了那侍卫,头也没回便领着守在凤鸣宫门口的几个侍卫冲回了前宫。

那个侍卫正待要去下个宫苑传信,朱颜却突然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厉声问道:“我父亲呢?”

那侍卫像是没有想到朱颜会拦住问他,愣了一下,竟是脱口而出,“逍遥王出现时,在混乱中被东禁军的冷箭射死了。”

朱颜脚下一个踉跄,松开了抓着侍卫的手。

朱颜推开龙吟殿殿门时,青洛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走去哪里?”朱颜竟是笑了,“我的父亲,我的夫君都在这里,我要走去哪里?”

青洛望着朱颜,眼神晦暗不明,“我算计了你的父亲,你没必要留在这里,若是想报仇,照如今这情势,也无需你亲自动手。”

“我为什么要报仇?”朱颜的笑容竟是有了丝小女孩的得意,“你杀死了我的孩子,算计了我的父亲,但我父亲也毒杀了你的兄长,害了你的父君,我还杀了你那么多的妃嫔,算起来还是我们齐家略胜一筹。我回来,不是齐家帝后要寻青洛帝君,而是一个妻子,要来陪着她的夫君。”

青洛沉默了片刻,突然朗声笑了起来,这笑声既不似他们初见时的温煦柔和,又不同于二人成婚后的虚情假意,然而朱颜却觉得眼前的青年同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柔和善良的少年重叠了起来,“自兄长死后,我便虚与委蛇,不得自由,从未活过自己,没想到到了最后,这个戴着面具的我,竟还有人愿意陪着。”

朱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金匣子,上前几步,递给了青洛,抬头笑盈盈地望着他,“我要陪的,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帝君,而是南山那个为我摘花的澹台青洛。”

青洛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躺了一枝干花,虽早已褪却了颜色,却被保存得极好,待再次抬起头来,他看向朱颜的眼睛里有了丝深意,“你可知留下来结果为何?”

朱颜笑得越发灿烂,“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不过是最坏的结果,亦是最好的结果。”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下来,换成了整齐的口号声,青洛长呼一口气,向朱颜伸出了手,朱颜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握了上去。

青洛牵着朱颜走上了楼梯,来到了龙吟殿最高的楼台外,殿外的呼号声越发清晰了,青洛突然转过了头,冲着朱颜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两弯新月,这笑干净、纯粹而柔和,朱颜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就到这里吧。”

朱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后面一阵疼痛,接着就失去了意识,在眼睛闭上的瞬间,她看见了她的少年坚定地推开通向楼台的门的背影。

青洛站在龙吟殿高高的楼台之上,手握长剑,衣袂翩飞,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他突然感到从所未有的自由,他这一生不得自己,被逼着娶了自己不爱的女子,被逼着成为九五至尊,被逼着抗衡外戚,被逼着与自己的小叔父斗争。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不甘心,他都得微笑着咬碎牙齿和血吞。只有此时,他的命运才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柔和而清冽,直透长空。殿外刚才还在奋力呼号的大军被这笑声震撼,竟是安静了下来。

青洛低下头,很容易就在大军之首寻到了出众的澹台参前,而澹台参前也正看着他,目光深沉。望着澹台参前,他嘴角轻扬,小叔父,父君与我曾夺走了本属于你的一切,今日我便送你一份礼物。他缓缓闭上了眼,不再看这世间,举起手中的长剑向颈上抹去。

他的尊号为“顺”,却毕生不得顺遂。

朱颜醒转时,只觉得外面一片寂静,她不顾头晕,踉跄着爬了起来,推开了通向楼台的门。门甫一推开,映入朱颜眼帘的便是倒在血泊里的澹台青洛,鲜血在他身下绽放了满地,人已是没了气息。

朱颜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很悲伤,然而此刻的她却是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平静。她静静地走到了青洛身旁,跪坐在地上,手抚上了青洛的脸庞。眼前的青年仍是那么好看,和多年前他们初见时一样,此时他那双朱颜喜欢得紧的桃花眼轻轻阂着,经常笑着的嘴角也不再上扬,表情十分的宁静。朱颜低下了头,在青洛的嘴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楼下的众人还未从帝君自尽的震惊中缓过来,却见帝后突然拿起了帝君手里的长剑,向自己胸口插了进去。

朱红色的衣袍和水青色的衣袍铺陈在一起,在渐渐氤氲开的鲜血里模糊了界限,再也无法分明。

一朵浸饱了鲜血的干花在朱颜紧握着青洛的那只手中舒展开来,像极了开向地狱的曼珠沙华。

------题外话------

下一卷比较长,黑白二人组又出场啦!

为什么数据这么惨淡,都没有评论收藏什么的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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