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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音阁弟子若离山门则会被废除一身修为,斩断四肢经脉,因而千年以来未有弟子敢叛出宗门。可即使是明了自己会遭受如此严重的惩罚,落玉依然不悔,她宁可与宗门彻底决裂,也绝不要当那所谓的替身。

落玉以指尖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拖着一身血污走到洛离情的跟前,苍白的唇吐出几个字眼,“动手吧。”

她的声音干涩无比,却自有一股淡泊与平静。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本该存有的天真与活泼,不再如雪一般的纯净,反倒鲜明得犹如雨后海/棠数年前雪夜中的她从未露出如今这般陌生的神色,那时的她哪怕是小腿被冰霜所割破亦会疼得直掉眼泪,筑基时洗筋伐髓的痛苦甚至让她差点放弃修仙,而今她受雷劫之刑却面如常色。

她再在也不会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害怕和痛苦,她将这些尽数隐藏了起来她看他的眼神恍若陌路之人。

洛离情眸色微敛,“你可后悔?”

“自然不悔。”

落玉语气宁静。

这是她做得最恣意的决定,又怎会反悔呢?她只悔让出的那半颗心任由自己的真心被践踏。

他以灵力剿毁她已然凝结的气海,自她的眉间逐渐开出一道金色的光痕,而这金色的印记则昭示着她蜕为凡躯。一刹那,全身的灵气在刹那间溃散,经脉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少女的唇边隐隐透出血色。

随着疼痛的加剧,落玉面色越发惨白,她的下唇被咬得渗出咸腥的血珠,然而她仍旧是一派风轻云淡,好似被毁修为的非她一般。

微凉的指腹自她的眉心落至眼尾,温热的血与冷玉般的指节鲜明地相映,洛离情指尖一滞,“你可悔”

闻言,落玉的脸上绽放出苍白而脆弱的笑,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却分外夺目,“不必还请掌门继续行刑。”

少女衣袖内的指骨被捏得泛白。

他沉默未语,视线落在她澄澈、明亮的眸子内落玉吞咽着咽喉上涌的鲜血,语气直白:“舍不得我?呵我于你而言恐怕连物件也不如,我已将那半颗心予你,你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抒发着自己心中的郁气。

晦暗与阴翳隐晦地滋生在碧眸之下,他冷凝俯视着刑台下方的人,如视蝼蚁一般持剑斩断了她的手筋。轻薄若霜玉的剑在日照之下反射出阵阵寒光,艳色的血与寒光相映,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高台之上的人雪衣鸦发,容颜清绝出尘,宛若佛坛上纯白的优昙婆罗,亦如神龛内精致的玉像凛若霜雪即使是折断人的筋骨亦可凭空生出折花般的自然与悠然。

落玉神情淡淡地伫立在刑台中央,她瘦弱的身形隐约有不稳之态。原本白皙的腕部已然露出森然的白骨,血液自血肉模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鲜血沿着掌心流入指缝,继而又在指尖汇聚成血滴,在白玉地面开出殷红色、诡异而艳丽的花,那花由的落玉灵力所化。

她仰视着上方冰雕玉琢的人,苍白的唇瓣微动,“我已陪你五十载,恋慕亦如是,本以为能捂热一块寒冰的,现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此生唯一后悔的便是遇见了你。”

若是知晓这一切,她宁可死在雪夜中,或许那样就不会痛苦至此。

洛离情眼神淡漠,“你还是小时候的性子。”

落玉定定地看着数年来极为熟悉的人,遂自嘲道,“小时的我是怎样?以你为天,奉你为神明,懦弱而无能。”

那时的她只不过将他装在了自己的心中,偏偏所有人都认为她性子本当如此。

“而今我与你再无瓜葛,你可听清楚了洛离情。”

落玉声音虽柔软却自有韧性。

掩在衣袖里的手指渐渐收拢,指节被握持得微微泛白,洛离情眉心的红痕愈加灼热,眼眸里酝酿着诡谲的情绪。

落玉并未注意到他眼底的异色,她拖着残败的身躯径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芳华院,落玉立在院里轻扣房门,等候着屋里的人。不时,半掩的门扉敞开,暖色的烛光流泻了一地。

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云溪眼底的欣喜几乎压制不住,“小姐。”

进入屋内,落玉并未处理自己的伤势,反而神情严谨地直视着眼前之人。

“云溪,你已陪我五载,已是自由之身。”

云溪眼底的欣喜瞬间被慌乱所取代,她唇边泛起的笑亦是僵持,“小姐,你不要我了吗?您不是说过不会抛弃我吗?”

又是抛弃,落玉指尖微动,转而凝视着灯盏里闪烁跳跃着的烛光。

“我丧失了修为,你不必再跟随我。”

她想要说,自己无法再保护她,却艰涩难言,恍若有着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堵住了哪怕是一点的声音。

云溪唇边的笑微微放软,“小姐若是没有修为,我定会保护好小姐,只是唯恐小姐会嫌弃我。”

她的声音越发小,眼里溢出担忧之色。

下一刻,落玉弯腰吹灭了烛火,自床榻内侧取出包裹携于肩上,她侧目而视,“走吧。”

她们两人踏上山门的小路,直至天色渐暗落步于音阁下的小镇,时至深夜,街道上空落落的,除了更夫的声音外,沉寂得落叶可闻落玉挨家挨户寻找着暂未歇业的客栈,然努力一番,行过了几条街巷仍旧是一无所获。

正待她准备暂歇荒野时,身旁的人忽而道,“我有一处宅子,只得委屈小姐。”

街道上满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秋风萧瑟入骨,落玉拢了拢单薄的衣裳,“也好。”

两人凭借着云溪的记忆来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院落,月光之下,庭院内杂草丛生,不知明的灌木、树枝交缠在一起,幽暗当中,乍一看仿若栖息着的鬼影,而木窗之上的纸糊已然脱落,冷风在孔洞之间来回穿梭发出呜咽之声。

荒凉的景物落入目中,云溪微微皱眉,“小姐,这”

落玉拂开蜘蛛网,步入房间内,往榻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被褥,以梳妆台挡住了木窗的孔洞

翌日,光线由窗棂漏入屋内,微一睁眼刺目得紧,待初初适应后,落玉掀开被褥缓然起身,视线扫过四周却未见云溪的身影。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一踏出屋内便见横躺在地上的躯体,落玉弓身攥住她的手腕将云溪强行拉到自己背上继而朝着镇上走去。一路荒凉无比,泥土崎岖,颠簸感终是弄醒了背上的人,云溪虚弱道,“我的匣子内存着房契,若小姐用得着的话”

“莫要胡言。”

落玉一口回绝。

“小姐是嫌弃了?”

云溪气息逐渐不稳。

她私心希望自己能以另一种方式陪在小姐身边。

落玉声音柔和,“我会治好你的。”

背上沉静了一会儿,才落下声,“好。”

落玉背着她进入医馆,目光落在柜台之前,“请问老先生,可否为她诊治?”

医者示意两人坐下,而后伸出手指搭在云溪的腕部,似是仔细体会着,忽而眉头蹙了起来。

“她脏腑皆伤,恐是”活不过一月。

他微微止言。

“请您替我照顾一下她,我过段时间必会回来。”

落玉垂眸,佯装镇定。

云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拽住落玉的衣袖,“小姐为我不值得,你知道的我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你可以拥有很多仆人。”

她知道小姐会为她去求掌门,她本就活不了的,她不能让自己连累小姐。

落玉的眼圈泛红,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继而辞别医者,沿着陡峭的小路回到山门之前。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闯入了护山大阵,妄图以一介凡人之体破开阵法。无数虚幻的剑影凝结成实体刺向阵法中的她的双臂,少女的脸颊被剑影划过,留下一道道刺痛而灼热的红痕,肩膀亦是在瞬间被剑影贯穿。

在强大的阵法灵压之下,她的身躯被压得弯折仅能在地上爬行。温热而粘腻的血液自她的额头流向眼角,几乎掩盖了她的视线。

约莫片刻后,她的意识开始混乱。

自神识昏厥之际,阵法突然打开,月白色宗门服饰的人冷眼看着阵法当中的人,“你是何人?为何擅闯?”

落玉单肘撑地缓慢起身,她的语气充斥着恳求,“请您和掌门通报一声音,我有要事相求。”

然而对面的人却是冷笑一声,“掌门说过不允许凡人踏入宗门,否则定杀不饶。”

“我有急事,求你了。”

落玉的声音弱了些。

“你曾是本门弟子,对吗?既然叛出宗门便未有回来之说。所以,你还是得识趣些,赶紧离开此地。”

“懂了吗?”

他轻蔑地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又要开启护山大阵。

落玉抿了抿唇,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是我之错,你跟他说…若是愿意救云溪,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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