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折柳问刀行
谷内空旷,山野间浩荡,青松白桦连绵得有十里,没有过多起伏,也就几个冒个头的平丘,才不至于一马平川,鱼肚白的天色如同牛乳浇淋一般,没人去碰它,便一如既往地平静。
鹤守长老总是一副清高,连化形都懒得去做,琐事自然落在了白秋身上。他上前一步,飞身至女子身前“我等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见谷中异象扰民,想一探究竟。”
女子一身墨绿青袍随微风一动,横生百媚,如同枝蔓上挂着的熟果儿,倒是这语气,让人少了几分摘尝的念想。“异象扰民?”她缓缓起身,自傲所催生的不屑,让她不愿多看众人一眼,蟒状青藤轻轻蠕动,朝前近了几分“这与你
们何干。”
言语中的锋锐让气氛为之一紧,既不承认也不否定,让人无可奈何。想来也是,进人家谷中,先不说是否通报,未搞清事情缘由,却先质问人家。“谷上三十里处,镇子上一片萧条,百余户人家因此不敢外出,还请姑娘谅其疾苦。真有难处,或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白秋客客气气地说道。
“就不劳诸位费心了。”女子冷嘲一声,当即打断,下了逐客令,说着便要转身离去。无奈,白秋正要做最后的劝说,却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姑娘留步”,回头,鹤守长老化形站在她的身后“看来,姑娘是知道些什么。”
女子本无意纠缠,能与他们如此对话,恐怕已是极限。也不知为何,鹤守长老在话语间藏了些咄咄逼人的作态,女子停住脚步,气息有些波动“与你们何干!”。
话已至此,已毫无回旋的余地。众人精神紧绷,唯独三皇子似笑非笑,幽幽来了一句“要打起来了。”,话语间鹤守长老丝毫不为所动,面露微笑“金丹期圆满,想来也是修行不易。”
如此针锋相对,早已没了善罢甘休一词,女子自傲,何时受过这等威胁,逐而牙关一咬,眼中怒意流转,猛然转身,两条青藤绕鹤守长老电掣而去,如两条青虺怒龙争煞。
鹤守长老静立如钟,道袍飘逸如雪,见蟒藤袭来,右手立掌为刀,连同手臂化为鹤翅虚影,斜向上虚斩,白虹如同骄阳般斩出,青藤应声而断,少了一丈有余。
风呼云转,飞沙走石间,断藤依旧一往无前,盘旋舞间,朝着鹤守长老狠狠抽去,鹤守没有避让,白虹绕其身形,如单舟一叶,任由蟒藤缠绕其身,退去数丈。此刻,鹤守已身如蚕茧,见不得一丝光亮,众人紧张之时,蟒藤突然崩碎,鹤守手中多了柄拂尘,轻轻一挥,青藤在鹤守长老身前一尺停了下来。鹤守长老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还有何等神通,尽可一试。”
如此一击竟被轻松挡下,女子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凝重,但并未因此慌乱,身上灵气汇聚,磅礴大势如同狂嚎怒涛,周身百丈的碧玉纤枝无一不是震颤,万千阔叶受不住如此骇势,纷纷脱离枝头,如同利刃一般,悬在半空。
龙有几丈?三十尺为蛇,六十尺为蟒,百尺为蚺,三百尺蛟,九百尺成龙。眼下,阔叶聚散,成一百二十丈,龙身一动,便要遮天蔽日。
女子向前推出一掌,阔叶所化的龙身便向鹤守长老扑去,如同暴雨摧梨花,万点寒芒尽头,只鹤守长老一人。
鹤守长老微微一笑,伸手向前虚按,白虹之间一点赤红,鹤冠化形,接着是鹤颈,亮翅间身形也有百丈,破竹之势并起,阔叶龙身化为两股,残叶在鹤守长老身侧泯然。
十息功夫,青叶巨龙便随之消散,女子后退两步,脸色苍白。“还不动用本体?”鹤守长老应迎风而立,表情依旧淡然,声音不紧不慢传入每个人耳畔,白秋惊呼“化神境!”
女子愤然,化作流光隐入天际,鹤守含着笑意闭眼,身后白虹也跟着没入云间。一青一白两色灵力在云间璀璨,悸动之余,琴曲赫然间翻涌深林,比往次都要迅猛激烈。
任天笑一阵气血翻涌,灵力再不受控制,坠入深林。其余人紧随其后,白秋用仅存的灵力护住一众弟子,免受堕伤之苦。
“天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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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柱子担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白秋望向空中,青天白气依旧灿如流星“天笑的本命,绝非一般之物。”
“那如何是好?”沈崇阳急忙问道。白秋叹息一声“我来为他护法,剩下的等鹤守长老归来再说。”
没人再有异意,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任天笑盘膝坐好,身上肌肤如同火灼一般,白秋将一道精纯的灵力打入他的体内,四肢百骸的灵力无一不是躁动不安,牵动血脉,血气如同火蕊,非要烧尽他的每一寸经脉才肯罢休。
三伏天,任天笑身上依旧蒸腾出水雾,再如此下去,必定会留下暗疾,白秋盘膝坐在任天笑背后,,一手抵在任天笑背上,一手伸向茶香薇“把手给我!”,茶香薇愣了一下,乖乖照做,下一瞬间,冷雾顺着白秋手臂涌入经脉,两种截然相反的灵力在白秋经脉上调和,再送回任天笑体内。
三皇子感叹一声“都不容易啊!”任天笑血脉喷张,正忍受着灼体之痛,白秋以经脉调和两种灵力,更是冰火两重,茶香薇血脉寒气被抽离,身体正在极速亏空,那位清高的鹤守长老也在于人争斗,输赢尚未可知,如何是好啊?
天际云层,女子身形如弓,每打出一尺膂力,便可动一丈云帆,倒是鹤守长老难以招架。“想不以本体胜我,痴心妄想!”女子怒意昂然。鹤守长老气息有些杂乱“想不到阁下还是武法双修。”
无奈之举,鹤守长老本已炼虚,化神出窍修为折半,也不过元婴初期,这女子化神初境,不曾想武道修为竟然更甚。也是想过,不是不可本体出斗,人生地不熟,谨慎些总是好的,更何况,女子虽然招式狠厉,却也没有杀心。
果然,女子也是发现了这点,手上和嘴边儿都不曾绕过人,丝毫没有停手“也不怕我碎你元神,使其修为止步元婴!”,鹤守长老堪堪躲过,有些吃力“无需如此,你我本无仇怨。”
转念一想,顿时明白鹤守长老心思。女子下意识停手“再问你,来我谷中究竟所谓何事!”
鹤守长老抚了抚衣袖“说来不巧,宗内弟子初入筑基,本命竟在谷中。”,她这才向下望去,任天笑道袍已全然湿透,如刚从蒸屉出来一般。
白秋一手烧灼如暗红一手冻成青紫正奋力施救着任天笑。女子皱眉,回眸间满是惊讶“邺火焚炎!这是何人之子?”,恍惚间,一人明明已经知晓,却还要如此发问,一人纵然已被此女子猜去七七八八,怎奈却是不可开口,鹤守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说。”
这便是最好的答案了,女子失神片刻“天意呀。”,转身,失落与释怀两种神情出现在她的眸中,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住处了吧。”鹤守长老轻轻拜下“谢阁下成全。”
“怕我守不住秘密,那就带他们来。”女子化作流光,不知去向。鹤守长老这才如释负重“如此,便简单多了。”
白桦林上,鹤守长老元神归窍,眼神中精光一闪,白秋耗尽最后的力气,眼看就要倒向地面,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托起。昏沉间,回头望了一眼,鹤守归来,任天笑的情况也还算稳定。
白秋忍着不适,顾不上自己的伤痛“鹤守长老,情况如何?”。鹤守长老递出一个安心的眼神“带你们去个地方。”
谷中三十里,楠木花楼傍水而建,两侧崖石错落,衬出一线天景致,幽深兰谷,紫竹花香,疏筱翠竹间水车踏波转动,清幽典雅只此一户人家。
不见有如何神通,门自然打来,那女子端庄走来“方才猜得出我是武圣,可猜得出是那方武圣?”,鹤守长老上前拱手“不难猜,天下武圣不过四手之数,钊越独占一手,女子武圣更是只此柔木一人。”
任天笑思绪渐起,颇为激动地挣脱众人搀扶“你是柔木武圣!”,女子看向他,瞧了许久,风动,一旁柳树上的柳枝飞入她手,在她手中迎风暴长,绕过众人,直奔任天笑袭来。众人慌乱,却被鹤守长老拦下。
任天笑立刻召出黎川刀,柳枝击在刀脊上,发出清脆声响,他向后退出几步,手臂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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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一分力,这刀怕是要脱手而出,接着,柳枝抽向他的脚下,使他不得不变幻步伐。
转眼间又向后退了几十步,任天笑持刀向前斩出,六尺刀芒翻飞,也只是使得柳枝停滞片刻,柳叶都不曾掉落半分,挥舞刀身,每次斩出,都被柳枝恰逢其时点在刀脊上,攻来之势哪次都要强上几分。
任天笑处处被压制半招,不落败,却也没有一丝可乘之机,心生无力,却不甘如此。他不由地运转天斗刀罡,心中亮起明盏,入天枢位挥出一刀,身影不减入天璇位,抬手间又入天玑、天权,斗身为魁,刀势一变,入玉衡、开阳,自瑶光而出,斗柄为杓,七道身影合一,直指柔木武圣。
从始至终,柔木武圣没动过半步。心法运转之下,任天笑身形飘忽,总算跟得上柳枝攻势。如若此时结束,柔木武圣倒也能落个指点后辈的名头,但柔木武圣丝毫没有罢手,手腕轻抖,柳枝一化为三,也不是凭空多出,柔木武圣依靠手腕柔劲,震出虚影,一为实,二为虚,以其修为,虚实在她手中硬是没了区别,如三条青蛇,其一掣肘,其二锁腰,其三控步。
精妙配合下,任天笑手中刀疲于应对,而力起于足,运于腰,两点被制,则让他更为狼狈。也在这时,三木化一,斩出的刀扑了个空,柳枝抽向任天笑肩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
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任天笑单掌拍向地面,身形如翻身之鲤,借踏空之势站在竹稍。柳枝攻来,他以刀身作势,刀意流转,残叶翻飞,正是不悔刀意第一式有悔。
六道白虹涌入刀身,身上赤金灵力大盛,竖刀身前,双手持刀,一丈芒有碎石之力,与柳枝对峙,不落下风。
但也只是数息,随着两片柳叶落下任天笑再次倒飞,手中刀还是脱手。那道身影单薄,却怎样也不肯求饶,竖指为锋,抛在空中的刀身颤鸣,黑袍男子握向刀柄,如一道月弧冲向女子,女子抬手,刀身定在三尺之外不动,黑袍男子面露苦色,随手一挥,刀身翻转着插入地面三寸,黑袍男子化作流光没入刀身。
“刀灵执器,也不算是庸物。”女子轻笑,丝毫没放在心上。另一只手上的柳枝长了眼睛似的,任天笑落地,撼山拳打出,硬抗下柳枝攻势,双脚犁出寸许沟壑。
“任千行就教你这些?”女子轻蔑道。“直呼我父亲名讳,当年的五武圣,也不过如此。”任天笑满脸不善之色,招手间黎川刀再次颤鸣,飞回他的手中,作防守势态。
女子眼神微眯“我再出一招,接得住,我谷中之物随意采撷,接不住,让你父亲来见我。”,说着,女子丢去柳枝,抬掌提气,乌发乱舞,青绿色灵气波动,连白秋等人都能感受到万物震颤。
任天笑不得不全力应对,鹤守长老手上紧了几分,喃喃道“枯荣手!”
多年前,武圣叶惜琴观四季交替,悟出至高掌法,再以自身五行木力催动威力至极,可一掌乱四季,这便是枯荣手。
一掌推出,风姿摇曳,天地变色,盛夏立刻转至深秋,树叶来不及落下便已枯黄,半空中掌力化作两条青龙,一枯一荣,滔天之势让任天笑呼吸都有些困难,身形被压得半屈着,再难抬起半分。
双龙盘旋,将任天笑顶至空中,身上微微灵力,起不到分毫作用,青龙张开巨口,自任天笑穿身而过。难以言喻的恐惧席卷全身,真切体会到了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听,有目不能睹,有神不能辨,有体不能现是怎样的感觉。
“笑哥哥!”茶香薇眼泪夺眶而出,疯了似的跑向任天笑,却被众人死死按住。他重重砸向地面,激起尘烟滚滚。
女子看向茶香薇,身前涌出藤蔓探进尘烟,绕着任天笑缠绕几圈,将他拉至身前。看着双目无神的任天笑,女子五味杂陈“我们可以聊聊。”
茶香薇还在挣扎着,恶狠狠地说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女子不予理会,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自便。”,说着,便带着任天笑御空而去。
鹤守长老一阵无奈“女人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