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那个朝藤蔓开枪的人佩戴的徽章是一枚银色的狮子，这代表他来自华中基地。

维柔在教授的熏陶下，读过华中基地的律法。想去基地法院状告一个人，需要有一张身份证来让法院登记个人信息。

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地结束，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维克多教授死后，她逃出流放牢笼，和一些疑似来抓捕她的人类相遇。

她暴露了维克多教授的实验，但却没被人揭穿，而这个人的手下却说——维克多教授的后代绝不能踏上我们的领地、分走我们的资源。

人类对维克多教授的实验存在偏见，以至于他们不喜欢她，维柔可以理解。但从他的话里来看，人类基地缺乏资源，这是她没想到的。

在她的认知里，这片大陆的两大人类基地应该有许多屯粮，近百年绝不可能出现资源短缺问题。

李雪说：“我能给你弄来。”

车子朝右一拐，李雪的注意力仍留在左边，那边有七八道鬼影缓慢超这边移动，很明显风沙阻碍了他们的速度。

最近基地新闻里预告过，“异鬼化”速度加剧，大概是受到气候影响，很多生物都发生变异。

李雪踩下油门，硕大的铁块在路上横冲直撞，一声巨大的闷响，有什么东西碾入车底，车身颠簸，维柔伸手扶住车窗上的扶手，她看到暗色玻璃的顶端，有些更深的、液体一样的附着物，又一下猛烈撞击，长长的血线从玻璃上缓慢淌下，像是冬天山洞口的冰凌。

李雪漫不经心：“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能给你搞来一张。”

维柔：“谢谢。”

李雪：“我能问问你这么着急要这东西是有什么事吗？”

“一点纠葛，那些是什么东西？”维柔指着她撞开的那些东西。

李雪诧异道：“异鬼，你不知道？最近有生物变异，科研所是这么说的，你没看新闻？”

最近“异鬼化”一词已经成了民众间的热词，大家都为此感到恐慌，进出基地贸易的人也大幅度减少，除了狂野的李雪。

她在基地的b区开了一家客栈，生意不好做，她才会这么拼命，在异鬼化与风暴的双重夹击下，还出现在这片沙地上。

她透过斜上方的反光镜，看到维柔蹙起眉。

维柔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割裂太久，在她的认知里，气候是在发生改变，但在缺乏人为干预下，物种仅靠自然环境发生变异，需要非常长久的时间的。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里不会发生，要再过个七八百年。

维柔问：“基地最近有发生过什么生物实验吗？”

这次换李雪蹙眉：“没有啊，听都没听过。科研所那帮人嘴巴很严，他们联合保密局，什么都不会告诉民众。要我说，他们那里肯定有秘密。”

维柔瞬间了然，看来基地为了隐瞒实验泄露问题，将一切都推给了“生物变异”。

不过……基地为什么要这么做？维柔觉得蹊跷，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于是维柔默认了她的说法：“好吧，异鬼化太可怕。”

李雪：“是啊，你看这些东西，长得都什么样啊。”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维柔舒展眉头，对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她脸型线条柔和，一双杏眼无辜柔弱，很适合压榨。

于是李雪问：“你叫什么名字？”

“维柔。”

“华人么？”

“是的。”维柔说，“我父亲叫维克多·孙，我跟他的姓，姓维，所以叫维柔。”

李雪：“……”

哪里不对。

外面风沙越来越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视野，但李雪去塞尔维亚基地进货时，常走这条路，她看着导航仪上的指针，又点开车载监测频道。

空旷里传来一声悠远的嚎叫，凄厉尖锐又富有变化的频率击穿人的耳膜，维柔感觉到耳朵里正流出一些液体。

“我的车很高级，你放心”她又开始猛转方向盘：“我肯定能把你平安的带到华中基地，你再坚持下。”

维柔的身子因惯性倾斜：“那太感谢您了。”

沙暴越来越大，李雪按下某个按键，车窗上又缓缓升起一道茶色的玻璃，沙石声顿时变得小一些。但那声嚎叫的后遗症还在。

“在这个季节，夜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天。”

车载检测仪器发出警报。

李雪从手边储物箱里掏出一把枪，熟练上膛。

风沙中渗出一些白色光亮，李雪脸色变得不好，白天阳光露出，一些奇怪的植株就要破土而出成为拦路的麻烦。

“维柔，你脚边的那个包裹里有防护服，你先穿上。”

维柔立即俯下身去拉包裹的拉链，里面的确有一件揉乱的白色衣服，只不过袖口那里沾着大片血迹：“这是怎么回事？”

李雪说：“那是我同伴的防护服。她跟我去塞尔维亚基地进货，但她运气不好，没能跟我走完这段路。”

维柔：“你们遇到什么了？”

李雪：“食人花，像沙蛇一样，会突然从土里冒出来，吃过往的人，我那个同伴下车方便，然后就这么没了。”

维柔：“……”

她又得知了一件奇怪的事，蛰伏在地下维度的植物，能在没接受到特定信号的情况下，破土而出，伤害这个维度的人类。

这不是实验事故，这是实验阴谋。

现在她更加怀疑，当初维克多教授被送到流浪牢笼是受到了陷害。

“你被吓到了？”李雪回过头问她。

维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李雪说：“新闻里说，地下有很多休眠的变异植物，会挑时候攻击人类，不过概率很小，我朋友倒霉，你别害怕。”

维柔默然。

这些休眠植物的确和维克多教授的实验有关，但维柔很肯定，在没有特殊信号时，它们绝不会暴露在普通人面前，更不会主动伤害人类。

在维克多教授死亡后，他生前已经被暂停的实验发生了失控，这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有问题。

有人在利用教授的成果制造事端。

在这种情况下，维柔更要去往人类基地调查真相，她绝不能让教授含冤而死，也不能让实验继续失控，伤害无辜的人。

窗外细密的沙石中渗出更多的光，但隔了三道窗户，维柔并没直观的感受，不过根据车上的时间显示，白天确实已经到来。

李雪手中机械性的转着枪，眼睛紧紧盯着探测仪的屏幕看。

警报声在渐渐平息。

半晌后，李雪啪一声把枪放回储物盒里，笑道：“好事。警报解除。”

维柔嘘了口气，李雪趁机和她商量剥削的事情：“我店里缺个人手，你给我打工，我包你吃住，还给你弄身份证，你看怎么样？”

维柔长得很好看，这份美色在生意惨淡的时候，会带来大量收益。

维柔看着李雪眼冒金光的样子，弱弱地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这样的小美人最好说话。”李雪给车子开了自动导航，探过身捏了捏维柔的脸蛋，“跟我好好干，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突然，车尾发出一声巨大的“咔”，李雪放在维柔脸上的手一顿，两个人朝车后窗看去——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钳进了车盖。

车速在快与慢之间拉扯。

李雪大骂一句，猝然停车，维柔的脑门撞在了前方车座上。

李雪推门而下，外头的狂风灌入。

旷野中又传来枪声，声音闷在风沙中，并不清晰。

维柔意识到这位老板娘是个火爆脾气。

车后——一场血雨飘下，车后的玻璃上除了沙石，还噼噼啪啪溅上了许多血点。

半晌后，李雪上车，身上全是褐色的汁液和暗红色的血点。

她往副驾上“砰“的扔了一个东西。

被切断的脏器管道在巨大的肉瘤上跳动，布满血洗的表面附着一层褐色的粘膜。这东西维柔很熟悉，是地下藤蔓的花苞。

看来实验发生泄漏是真实情况。

维柔望着这颗花苞有些尴尬。

“就这破东西，把我朋友给吃了，回去我挂在店里，给我朋友出气。”

看来李雪不但是个漂亮的女人，还是个厉害的女人。

维柔看她豪气地踹了一脚油门，车子轰然一声，继续飞驰。她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只敢附和。

车窗外的血线凝结成块。

李雪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给她。

那颗花苞散发出的腥臭味充斥在车里，维柔拿起饼干，有些犹豫。

李雪嘲笑道：“娇气。”

维柔赶紧把饼干塞进嘴中，表示自己不娇气，未来也能和李雪一样豪迈，甚至嚼饼干还故意嚼出了几分气势。

这气势听进李雪的耳朵里，就是几声嘎嘣响：“吃东西别发出声音，长那么好看要做淑女。”

“哦。”维柔含糊道。

饼干味道不是很好，里面掺杂一点点肉干，又甜又咸。不过肉算好东西，这侧面印证了李老板是个不抠门的好老板。

好不容易咽下去，维柔低头看着手中拆下的包装袋，包装袋上用橙色的字写着“新橙食品制造厂”。

大约一个漫长的白天过去。

在天空变得将暗不暗时，维柔和李雪终于到达华中基地。

远处铅灰色的建筑庞大肃穆，穹顶材质特殊泛着光泽，一共有十二个黑洞悬在高高的墙壁上。他们就像是人类无神的眼球，维克多教授说过，那里面藏着十二位神的目光。

李雪特意降下了两道车窗，指给她看：“我们要从中央大门进去。”

建筑的最底部有三道小门，都有卫兵把守。

建筑孤独地耸立在地平线之上，漠然地注视着从外面回来的人。维柔忽然想，教授会思念基地吗，他会想回家吗？这一幕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吗？

李雪的车在接近中央城门时，维柔目光一顿，她在士兵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还是那件黑色制服，他居然在和卫兵交班，看他的动作，他是打算站岗？

车停下，李雪和维柔下车进行检查。

他正被人带入一旁的值班室中，两个人的目光短暂交错，他没有认出她。

之后，维柔因为没有居民卡而被城门卫兵扣下。

李雪从容上前，挽住一名士兵的胳膊，与此同时，一张纸片悄悄掉进这名士兵的兜里。

那人捂住自己的口袋，挣脱了李雪，道：“最后一次。”

李雪回到维柔身边，“搞定了。”

她带着维柔迅速走进去。

而此时此刻，换好衣服的少校正从值班室中走出，与维柔再次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