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手表
“娇生惯养是吧?被你宠坏了是吧?还不懂得照顾人!”我越想越觉得郁闷,怎么说,好歹本女王也是劳动人民的子孙,从小可是继承一代穷人孩子早当家的优良传统长大的,怎么可以一下子就被资本主义腐化变成他们的替罪羔羊呢?
“宝贝……”季文儒的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伸出被我打掉多次的手,最终还是缩了回去,从医院到他单身公寓的路上,这已经是第很多次地求和无果了。
“别生气了……”
“哼!”
“宝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无辜的眼神再次烦请可怜的光芒,但是,这种光芒一下子就燃气我心中熊熊烈火。
“什么!实话实说,你的意思就是我不会照顾人咯!”
“没有没有”他讨好地搂过我,“照顾人这种事怎么可以劳烦女王来做,肯定是我的责任。”
“季文儒!我可是善良且勤劳的真善美化身劳动人民,就算是女王,那也是广受爱戴的与民同乐的君上,你怎么能把我贬得一文不值!看来不使出绝招,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女王,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每天晚上都知道的……”他暧昧的一笑,眼神突然变得迷离,热风吹过,惹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赶紧把他推开,“想什么呢你,我就是想给你做顿饭,省得你老说我娇生惯养。”
“哦,那做完饭呢?”
“做完饭就吃饭啊。”
“哦,那吃完饭呢?”
“吃完饭啊……”我故意把声音拉长,凑到他耳边轻轻地、用一种暧昧的口吻说道,“吃完饭,你就洗碗咯……”
说完把他推开,只留季文儒在原地凌乱。
……
晚饭吃得很简单,或者说是我做得很简单。毕竟一个肠胃病人也不能吃得太复杂,一碗清粥,几个小菜,不见荤腥,也就是这样了。看着满桌子的蔬食庵居,季文儒居然能面不改色,还连声称赞,这个男人超高的素质修养还真是让人不得不点上三十六个赞。
“怎么样,本女王的手艺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当然不错,宝贝的手艺原来都到这种惊天动地的境界了,实在佩服!”
“哈哈,是不是感觉‘伊尹汤液’也不过如此啊?”
“这个……”
“难道不是吗?”我抬起了他的下巴,不由他说一声不是,抬手就喂了一口粥。
“呤……”的一声,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冯平的妖娆的头像在手机的屏幕上亮了起来。
这是冯平,也是我生命中一如顾岚岚般的特殊存在。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得知顾岚岚在我的手机上有特殊定制般铃声以后,作为摄影师的冯平便强烈要求要将他的头像作为我手机的来电特设头像。于是,不顾或者说叫根本就不准备顾及我的意见,冯平将他的妖孽头像强行塞到我手机中并做了设置,所以在所有人来电都是灰色阴影人头的情况下,冯平的来电就变得与众不同了,拥有个人来电头像。而这种设置在以后换的每一部手机都成了传统,无一幸免,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是我的什么人呢。曾经也有过跟冯平协商,但是他的回答却异乎寻常的简单,“难道我不是你非常特殊且重要的人吗?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得,算我没说吧……”从此,我便生活在了他们俩无时不在地淫威之中了。
“什么人?……冯平……”季文儒看了一眼。
我拿起手机,转而走进了客厅。
“冯平,有什么事吗?”
“女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自从上次生日趴后,我们都好久不见了,这不甚是想念嘛……”
“好叻……我这正忙,要不您自己再想念想念?”
“别啊,女王,听说你最近钓上了个金龟婿,想约你带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冯平依旧痞气十足地笑着,不说正事。
“本女王对老年退休的垂钓生活没兴趣,金龟都没钓着,更何况金龟的女婿,就更不可能,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挂了,顺便把你的特殊头像也给删了。”我贱贱地说着。
果然,这招才是对付冯平的最好方式,不出两秒,马上着急。
“别别别,女王,你不要删。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有重要事情的,你现在出来,保证有好事!”
“你冯大摄影师找我,还会有好事?”我狐疑,冯平这神神秘秘的性格,应该是有事情找我,至于是不是好事,那可就不好说了。
“肯定是好事!”
“确定?”
“确定!”
“好吧,把地址发过来。”
挂了冯平电话,我拿上大衣就准备出发,可能是因为一个人独处惯了,居然等到季文儒发声,我才意识到我应该跟他说一声。
“宝贝,开我的车去吧。”季文儒从饭厅出来,顺手拿出了阿斯顿马丁的钥匙。
“不了,我自己打车过去。”想想那招摇的场面,眼前就浮现冯平狗腿谄媚的表情,不自觉内心就是一阵恶寒。
“那,你还回来吗?”季文儒在我换鞋转身开门时却拉过了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如眼眸的期盼一样,都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微乎其微的罪恶感。
我对上了那对深邃的眸子,随即却又退了回来,眼睛望向了别处。“看吧……”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那我去接你回来?”他的手掌收紧,紧紧抓住的手指似乎在传达着某种渴望,可是这种渴望却给了我一种压抑,仿佛周围得气压都变得极低。
“不用了……”我实在不忍,“我自己会回来的……”
“那好,我等你。”终于,季文儒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沐春风。
……
依我对冯平的了解,他约我的地方必定是酒吧,那怕退一万步,那也必须是个可以喝酒的餐吧。毕竟,这是我们相识相交的规矩。我和冯平的认识,是在一个朋友的圣诞趴,那时候已经和顾岚岚相识一年多了。下班下得早又是周五,难得周六不加班,顾岚岚就早早等在银行门口,打算一下班就带我去鬼混。什么朋友我忘记了,只记得当时的趴还请了洋城电视台当红的节目主持人主持,dj也是经验丰富的酒吧老手,全场气氛很棒,也就是在那时看到冯平。冯平一身朋克装扮,要不是隐隐约约带着点艺术家的气质,那还真是很容易就跑偏走上洗剪吹的道路。
那时我跟顾岚岚说,打赌一块钱他就是个同志。顾岚岚说,她不信,于是扭着小蛮腰直接上去就是一阵贴身热舞。
热舞到最后,大家一起起哄“在一起”,我抢过麦就是一声“**”。全场一片沸腾,顾岚岚的尺度在哪里我是知道,这种小事对于玩high的她没有什么,有事的可就是冯平了。浓艳的朋克装下那双眸子带着雾气,灯红酒绿依旧掩盖不住他早已发红发烫的耳朵,他恐怕是真的害羞了。
我和顾岚岚相视一笑,心怀鬼胎,众人却都纷纷怂恿冯平,硬是把他推着挤着给顾岚岚。一个大方油滑、一个害羞尴尬,多么神奇的组合,就在我挤过拥搡的人群到达顾岚岚身边打算收钱时,却看见冯平一手扶着顾岚岚的后脑、一手搂着腰,唇舌相交、缠绵激吻。
过了好久,两人才分开,疯狂的起哄声却经久不息,顾岚岚脸色酡红、得意地朝我一笑,食指竖起,表示索要一块钱的奖励。我却是吃惊,追着冯平,“你不是个gay吗?”
后来只记得冯平笑得前俯后仰,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又找地方喝了下半场,散场之后就成为永不散场的好朋友了。
按冯平的话说,他觉得我和顾岚岚就是两个疯子,不巧的是他也是个疯子,于是我们三个疯子可以聚在一起,成为一个类别。每次见冯平,总是必须喝酒,而且每喝必醉,不醉就不归,就算归了也要闹。可是,就是这样的酒友,才会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对我们说没有空,也就是这样的酒友才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随叫随到,什么忙都帮、什么事都做。在他的世界里,你永远听不到一个“不”字,同样你也听不到一声虚以委蛇的赞美。
“女王,到哪了?你这么大牌,都等你三十分钟了……”
“好了好了,马上到,我就是在找地方,你说的那个gerante该不会是……”我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咖啡厅,吃惊得有点郁结“咖啡厅……吧……”
“是啊是啊,快进来!”电话刚被挂断,屋内就站起一个身影,冯平穿着简单的米白色开司米正向我招手。
我推开门进去,一股浓烈却又与众不同好闻的咖啡香扑面而来,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看到冯平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小平平,你今天走的这个风格着实让朕吃了一惊,难道你是找到真爱了吗?”我在冯平对面坐下,他面前居然放了本英文版的《goh the wind》,“你没发烧吧?”
“去你的。”冯平将书本合上,抿了一口咖啡,要不是知根知底,还以为是哪个学成归来的海归呢。
“啧啧啧……港真,你这书,看得懂?”
“看不懂”冯平一扯嘴角,熟悉的妖孽笑容又露了出来,回归了本来面目,“所以我把英文版的换掉,换成中文版的。”说着摊开书页,一行行都是中文,原来就只留着英文书皮呢。
“那你这又是何苦了,装成这样,给谁看啊?”我苦笑不得,还好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啊,不然被他这么一伤,势必造成一万点伤害。
“你不懂,这是我新一期的工作主题,就是出来刺激一下灵感。”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刺激就怎么刺激,只要不出来刺激我就行了,你还是说说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吧?”
“呵呵”冯平收起了之前的神色,换了一副嘴脸,神秘且兮兮地从背包了掏出一个盒子推到我面前,“打开看看。”
“是什么?”我狐疑地打开,里面露出一只女装longines机械表,“这不是我之前的那只表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个是你生日趴上用来砸我蛋糕的血本,要不是我以德报怨帮你抢了回来,恐怕早便宜了那帮人了。”冯平一脸嫌弃,却又不怀好意,“不过,女王,你说你怎么舍得出这个价钱买一只表呢?”
“谢谢你哈冯平,这表其实不是我自己买的,是一个朋友送的,带着也挺久,就想说找个机会换掉呢。”我看着表面上划出的细小的痕迹,毕竟陪了我将近6年,像个老朋友,说换就换也太敷衍了。
“朋友送的?”冯平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这也难怪,我就说你陈喜再怎么有钱也不会舍得花20万去定制一块名表吧。”
“20万?”我心里顿时吃了一惊,这款机械表我曾经在专卖店看过,其价格不过也就是2万左右,怎么会一下子多出了一个零,还不带小数点?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冯平说着,细长的手指穿过表带,把表面立了起来,“看见没有,表面的内侧有一圈细小的碎钻。我找朋友帮我看过了,这种成色还有打磨技艺,至少可以值20万,再加上longines高级定制,至少30万。如今磨损到这种程度,市面20万也是可以轻松卖的。”
“有……这么……贵吗……”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冯平,脑海里到处都电闪雷鸣,不可置信眼前听到看到的一切。
“有!真的有这么贵,我朋友还通过专业的仪器帮你打开过,好家伙,里面的机芯都是绝无仅有的定制版,到处都刻着一个标志‘pfd’,你说这是不是你那个朋友的大名还是新型的奢侈品牌?”
pfd?怎么又是pfd?我整个脑袋就像炸开了花,过量的信息一齐涌出,毫无头绪慌乱交织。这个手表是六年前靳南送给我的毕业礼物,当时只知道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却不料竟是这样贵重,一时让我很难消化。而且,机芯还刻着“pfd”的字样,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靳南送我的香水和表都有这样的标志,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我的冷汗和思绪一齐爆发,想不出也不敢想的后果似乎隐隐在对我做着暗示。难道,生命,真的有注定?有奇迹?
“女王,女王,陈喜!”冯平挥舞着手掌在我面前不停晃动,“你怎么了?还好吧?”
“我……挺好的……”我一下子像被抽干了力气,不想也不敢去想。
“我这是吓到你了?”冯平递过一张纸巾,“还是揭开了你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有……没有……”我接过纸巾勉强一擦,起身推开了椅子,“冯平,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静静,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冯平也起身。
“不不,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可以了,我就想一个人静静。”说完拿起手表逃也似的离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逃避,逃避即将触碰的真相,还是逃避内心的抉择。但是所有的逃避无疑都是潜意识的抵触,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是要用欢呼雀跃还是悲愤恼羞还形容,总之一切就是复杂,既复杂之后还是复杂。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