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陷

见到朱伯伯时，他们已经走了将近十分钟。

路并不远，绕来绕去，还是在这个最大的垃圾回收站，只是路上垃圾太多，一路小心谨慎才到了这里。即便如此，几人还是闹得像个小花猫。

尤其是徐青山，为了方便小女孩带路，他便主动帮小女孩拿起了袋子，后来觉得太麻烦，就接地气的扛在了肩上，袋子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慢慢留下了一个图案。

“青山，你这衣服成了独家限量版了。”

损友韩若晨还不忘打趣几句，徐青山直接送他了一个拳头，韩若晨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垃圾堆里。

“徐青山！”

韩若晨大叫，爬起来就要冲过去，被白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先别闹，正事要紧。”

姚蔷薇果断控场，朱伯伯也从调控室里出来了。

朱伯伯五十多岁，头发不多，高高的，背有点驼。

明明已经入秋了，他却还穿着橘黄色的短袖制服，不但不冷，身上还有好多汗。

“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

朱伯伯憨厚地笑笑，拿起脖子上发黄的毛巾擦擦手。

伸出去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没有修剪的指甲缝里，还藏着洗不掉的泥垢，终又默默往回收。

“朱伯伯你好，我是徐青山，这几位是我的室友。”徐青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

他把一直背着的塑料袋子放在了地上，双手握住了朱伯伯还没有完全收回的手，过于认真的模样把周围的人都看愣住。

其余人也紧随其后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小女孩也乖巧的介绍了自己。

她叫花花，今年七岁，和奶奶、妹妹三人在附近生活，平时过来捡些瓶子卖掉换生活费。

“可以赚到钱吗？”孟芷已经平复了心情，声音也刻意放得轻柔。

“软软的瓶子一个一分钱，硬点的是一个两分钱，漂亮的一个可以卖五分钱，还有那种再大一点的可能是一毛钱，还可以称重卖。不过我舍不得，奶奶说可以用那个给我们做小凳子。”

花花骄傲地抬起头给他们分享战利品，她今天捡了好多瓶子。

“今天我捡到了好多漂亮瓶子，留一个玻璃瓶子给奶奶当杯子用，其他的可以卖掉买土豆啦，奶奶做的土豆饼可还吃了。”

花花笑得灿烂，但宋望舒的眼眶却慢慢红了。

她深知自己不是个能共情的人，可现在，偏偏把自己代入到花花的角色，心疼得难受。

七月背过摄像机，假装没事，但她的心已经乱了。

她强忍着情绪，才控制住看向宋望舒的冲动。

她一时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能。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风起云涌，幽幽看了白笙一眼。

到了分组的时候，姚蔷薇故作神秘地看看几人脸色，慢悠悠开口，“分组没办法很好判断，那……我们就继续自由组合怎么样？”

宋望舒轻轻皱眉。

姚蔷薇的目光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当她试探着回看过去，姚蔷薇又会快速转开，好似一切都不过是她的错觉。

“小舒，你要去哪一队？”

七月喊了几声宋望舒，才又让她打起精神。

宋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笑，反问她，“你呢？你想去哪一组？”

七月轻轻咬唇，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我其实都可以，但更想和你在一组，小舒你来决定吧？”

孟芷眨眨眼，飞快站在了姚蔷薇身边，“那我和蔷薇一组好了，我们四个女生刚好两两分开，比较平衡。”

姚蔷薇点点头，转身看向白笙，“那白笙，你来和七月一起可以吗？这两个都靠不住，小舒和七月……都需要保护，只有你可靠了。”

宋望舒下意识观察白笙的反应，她还记得，就剧情而言，白笙现在对姚蔷薇，应该还留有好感。

白笙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冲着姚蔷薇点点头。

宋望舒心里一阵古怪，也不知道他这个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完全可以找来填坑查询白笙和姚蔷薇之间的好感度，可因为那一层别扭，她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填坑在此次任务里，一次也没有出现。

宋望舒按按心口的位置，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但至少，就现在，她还是有些在意。

朱伯伯给几人解释了要怎么工作。

姚蔷薇的小组承包了一个车间的再生纸工作。回收回来的废纸先人工清除掉废纸上的其他物品，只留下纸制品，再集体丢进一个两米多高的搅拌桶里，操控机器搅拌成糊状，最后再经过几道程序加工成再循环的纸浆。

“听起来很有意义啊！”

姚蔷薇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了。

“不要小瞧了这个工作。”

谈及工作，朱伯伯变得格外认真。

“在筛选原材料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我们收集到的原材料种类很多，报纸、广告传单、作业本、杂志、文件等等，有些还带有塑料包装，或者钉子，这些东西都要取下来，不然就会引起机器故障或者今后的用纸安全。”

“一定会注意的！”

姚蔷薇和孟芷连声应答，声音清脆的像是在军训。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呢？”宋望舒忍不住发问。

放在过去，她爱摸鱼，爱偷懒，大部分时间会更被动一点，穿书的惊喜也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像是挣扎于迷雾里。

可站在这里，她又不自觉现出了另一面，难得多了一点点主动。

连带着，七月拉着宋望舒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后面大池子那边有一个可回收的垃圾池，就是你们看见花花的地方，但是很多垃圾分类并不规范，环保组要负责这一部分的分类。”朱伯伯说道。

花花挥挥小拳头，“我也会帮忙哦。我们经常在那边捡瓶子，我和小伙伴们也会帮你们的。”

白笙轻轻揉揉花花的头发，他睫毛长长的，垂下去的时候，刚好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宋望舒分明感觉到身上明晃晃的情绪。

那么悲伤，还带着一点后悔和心疼。

是她太敏感了，还是……白笙在惦记花花？

考虑到姚蔷薇组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大桶需要操作，两个女生爬梯子不太安全。

徐青山自告奋勇的去接手了这项工作，成了那个爬在梯子上，负责看纸浆搅拌情况的重要角色。

姚蔷薇和孟芷则穿上了工作服，戴上白色线手套，各自拿着一把剪刀坐在小马扎上检查纸张情况。

幸亏有防护。

姚蔷薇看着被翘边的订书钉刮花的手套，依然心有余悸。

韩若晨登上了小三轮。这还是徐青山推荐的工作。

用徐青山的话来说，韩若晨这家伙在组合里一直吹嘘自己是“秋名山车神”，想来车技不错，这种运输工最适合他了。

现实却是，开车技术好和骑三轮是两码事，更何况是这种年久失修的老三轮。

韩若晨一个没注意，就冲进了垃圾堆里，把蹲在一边的宋望舒和七月吓了一跳，还是在引导垃圾车的白笙徒手把他刨了出来。

几人看着韩若晨奇奇怪怪的造型，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花花带了一众小伙伴过来，最大的十一岁，小一点的还有五岁的，他们都穿着分不出性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小脸脏兮兮的。

宋望舒操控机器之余，还不忘挑出好看的瓶子递给花花。

她应该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印象里，她也没怎么和小孩子接触过，可看到花花，心里总会有一种亲切感，比认识很久还要熟悉。

“你们都住在附近吗？”宋望舒主动搭话。

“我们就住在后面，很近的。”

花花欢喜地收过瓶子，大方地拍拍胸脯。

“今天你们给了我好吃的，还帮我捡瓶子了，我给奶奶说了，奶奶让你们中午去我家吃饭，有好吃的哦。”

“什么好吃的呀？”旁边一个大一点的小男孩停下了捡瓶子的动作，下意识问道。

“我上次找到了好多干脆面，可好吃了，可惜现在吃完了，不然也给你们吃好吃的。”一个掉了门牙的男孩小声说道。

宋望舒的手僵了又僵，心里酸涩的难受。

这一段原文里不是重点，几乎没有描述什么细节，只是提起了最好结局。

可如今真的深入其中，她才发觉，或许有些生活，根本无法用文字清晰描述。

至少，她现在已经无法讲清自己的心情了。

徐青山觉得胳膊似乎都要断掉了，他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前边还觉得无所谓，可时间一长，他甚至有一种灌篮后挂在篮框上摇晃的感觉。

姚蔷薇在下边仰头喊道：“徐青山你行不行啊？”

徐青山抬头望过去，只觉得那个身影有些模糊，渐渐和孟芷重叠然后分开，再分裂成几个。

徐青山咬咬牙，“白痴，哪有问男人行不行的，是男人就必须行啊！”

噗嗤一声。

是谁的笑？孟芷？还是姚蔷薇？

徐青山还没有分辨出来，就看见姚蔷薇已经一鼓作气爬了上来。

“要死啊，都打不起精神了。”

姚蔷薇抬手给了他一拳，但没用多少力气。

“快下去，我替你一会，你先缓缓。”姚蔷薇说完还不忘给他翻个白眼。

徐青山怔了怔，侧过头，“我没事，这东西你不好操作，太高了。”

姚蔷薇这次真给了他一拳。

“逞强个der，你站太久了，我和你换一会。要不是我怕你拖后腿，你以为我愿意啊。这里这么高，你真掉进去，我们怎么捞你出来？让你早上吃鸡蛋你还不愿意，这会装什么柔弱，快给我下去！”

她好凶，是没见过的凶。

徐青山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乖乖下去接替了姚蔷薇的部分。

他靠得太近，头上、脸上、身上，都有飞溅出来的纸糊，看起来滑稽极了。

孟芷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了，“恭喜你，这次真成了小白脸。”

徐青山看看站在上边一本正经操纵机器的女人，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纸浆，直接脸黑。

他都能想到节目播出后有什么效果了。

这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