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夏日里暖暖的海风迎面吹来，勾起程安遇白色的裙摆，细碎的沙砾上零零散散地散布着许多贝壳，程安遇无所事事地漫步在沙滩上，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海面，像血一样吞噬着白昼。
很突然的一道光闪了眼，程安遇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程安遇下意识地向那边的海蚀崖奔去，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一点她是一直都坚信着的。
闻川是帝都大学计算机和服装设计双修的学霸，今年刚研究生毕业，离开大学进入社会，当然了，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了自己稳定的工作。三年前有一位学长看中了他闲来无事时随手画的漫画《fortuna》，问过他是否能用这篇漫画改编成一个游戏，闻川没多想就同意了。之后闻川放弃了服装设计，除了自己日常的一些学习以外，就一直和学姐学长们忙游戏的事情。
三年了，《fortuna》也已经由当时的小作坊发展为一个很大的工作室了，同时游戏的热度也提升了很多，得到了很多玩家的喜爱。
闻川想趁着自己研究生刚毕业，又看下日历，快父亲节了，就想着回家陪陪父母。于是在工作室里请了半年的假，算了算日子，大概正好到元旦的时候回《fortuna》工作室去。这半年的时间刚好可以弥补三年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伴父母的遗憾。
然而本应该高兴的事，却因为父母突然由于车祸双双去世，车祸不是人为的，的的确确是意外，真的让人很难过，原本安排的一系列旅游计划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全都化为了泡影，他仿佛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原本以为自杀就可以逃避这一切，父母的离开，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支柱，闻川去医院签了父母的死亡通知书，然后又去中介把房子挂着卖了，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fortuna》那边反正已经请过假了，消失半年，肯定也没有人会注意的。之后的事情，可能就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晒在沙滩上暖洋洋的。
闻川撰着刀一步步靠近崖边，在浩渺的大海面前，人显得异常渺小，闻川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苏轼发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感叹的原因了。
闻川手里的刀反射的光显得异常耀眼，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喂！住手，把刀放下。”闻川站在崖边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打断了。
闻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刀不慎滑落入了海里。
果然，人都是怕死的，至少我还有些害怕。
闻川瞄了一眼面前这个白色衣裙的女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推开她径直跳下了海里。
“不关你的事。”
“啊？！发生了什么要寻死，人活一辈子也就这么几十年，不好好珍惜还要寻死，真是搞不懂人类。”程安遇嘟囔着也跳了下去。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程安遇信佛。
身体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一种莫名吸引着自己的感觉扑面而来，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不认识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为什么？
云滨的海向来以清澈透明闻名，更何况程安遇本身是鲛人，入了海更方便她找人了，因此她很快找到闻川，发力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听话一点，别寻短见了。
程安遇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说“听话”呢？
冥冥之中，似乎自己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能彼此遇见也许是必然的。
闻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我……没死？”闻川迷茫地睁眼，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又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呆呆地反应了半秒。
医院？
闻川四下望了望，这是一个单间的病房，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边上的床头柜放着几个苹果，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夏日的清晨一片生机勃勃……
闻川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了趴在床沿睡着的女人身上，她身上依旧是昨天见到的那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很单薄。夏日的清晨还是有一点点冷的，闻川按了床头的铃，喊来了护士，又看了看程安遇示意对方，“可以帮我拿一条毯子过来吗？早上有些凉。”
“好的，当然可以啦！请等一下。”
“现在的小情侣也真是的，这点小心思小动作，甜死我了。”那护士笑嘻嘻地出了门去拿毯子，一边跟外面的其他人说着。
小情侣！？我单身好不好？！
闻川不由得嘴角抽搐。
拿着毯子进来的是另一位年纪较大的护士，一边帮程安遇盖好毯子，一边向闻川碎碎念，“小伙子，昨天就是这个姑娘把你送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好的女朋友，好好珍惜吧！”
“嗯？嗯。”闻川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还有啊，你们才二十几岁，还年轻，不要一碰到什么困难的事情就想着轻生，这人呢不就是不断地克服困难，不断成长的吗？所以啊，还是活着有意义，你们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呢！好好努力吧！”
“嗯，我知道了！”闻川思考了一下，倒也确实有道理，并不反对她后面一句话，“谢谢。”
“行，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事随时可以喊我们，我先走了。”那护士关心了几句离开了病房。
目送护士离开后，闻川给程安遇的毯子扯了扯，盖好，细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孩：棕褐色的卷发披在肩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阳光里撒下厚厚的阴影，脸颊上浅浅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她长得很干净也很漂亮，似乎还有点眼熟，但是真的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更奇怪的是，她的手指与手指之间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薄膜，在阳光下散发着细碎的蓝灰色荧光。闻川有些好奇的伸手，可能是刚刚动静有点大，她动了动，一把就抓住了闻川的手指。
闻川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看向窗外，一边又试图把手抽出来：怎么抽不出来了，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凉凉的，是刚才那层膜吗？
刚才那位护士临走之前顺手打开了窗户，清新怡人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把刚起床后残存的丝丝睡意完全驱走；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好像有可以让人立刻精神抖擞，焕发出无限激情的能力。
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了，闻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幸好没醒，刚刚真是差点吓死我了。
窗外天空中的云层仿佛离得很近，阳光从云层后面射过来，给云层镶上了金边。深灰色的浅灰色的云，一堆堆，一团团地排列着，不像那晴空中的丝丝轻云飘浮不定，仿佛是镀上了金边的瓷器，自有一股凝重在透出华丽的风采。这些云层清清楚楚地在那里，似乎已经经历了若干个世纪，蕴含着特殊的成熟的魅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安遇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闻川已经醒了，正看着窗外的风景，而他一只手的手指却被自己抓着：完了，他不会猜到我不是正常人了吧。
闻川知道她醒了，但也并没有急着转过头。
程安遇看到醒来的闻川，背过身深呼吸了一下，回过身缓了一下情绪又立马来了精神，“那个，早啊！醒了很久了吗？饿了么？要吃点什么吗？喝水吗？我去倒水！”
程安遇立马起身去倒水，却被闻川拽住了，“不用了，谢谢。”
不是！别、别拽我啊！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啊喂！
“那，那我去买点早饭吧！你睡了挺久的，现在怎么说也应该饿了吧？”程安遇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她一边松开他拽着自己的手，一边问，“你要吃什么？包子馒头？还是肠粉油条……对了，要喝豆浆什么的吗？”
“我都可以的。”
当潜意识告诉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变得无所谓了。
程安遇错愕：嗯？难道这些都不喜欢吗？那我就随便买了？
“那我就随便买了？”程安遇试探性地问了问，见闻川没有明显回答就当他默认，直接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程安遇一手拎了一笼小笼包，另一手提了两杯豆浆。
那层淡淡的荧光还在，但是好像比刚才淡了很多。闻川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疑惑。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程安遇回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谢谢！”闻川礼貌性地道谢，接过程安遇递过来的豆浆。
果然没有看错，那层荧光真的还在。
“慢点喝，小心烫。”
“嗯。”
“那个……”闻川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那个，是碰到什么很难过的事情了吗？这么年轻就寻短见了？”程安遇几乎与闻川同时开口，她性子也相对直率。
“不是，你不要拿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就是担心，想安慰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看到闻川有些疑惑的眼神，程安遇立马解释，
“父母车祸去世了。”闻川低头，语气很平静，“就在前天。”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往事不可追，往后不可逃，我们能做的只有放眼未来，过好脚下的每一天，我想你的父母肯定也不想你因为他们就……”程安遇说着就没声音了。
程安遇突然想起来什么，在一堆单子里把他的身份证找了出来还给他，“对了，我昨天在你身上找到了你的身份证，住院填资料要用，还你了。”
虽然程安遇对生死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她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虽然她救了闻川一命，但是对于他父母的去世，她就算现在想救，也无能为力——人死不能复生。
“嗯。”闻川接过身份证，带了一点很奇怪的香味，但是挺好闻的，思绪有些乱，好在自己很快就回过神了，心底虽有千言万语，但出口却只说了这么几个字，“谢谢。”
“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其他的亲戚都太远了，而且也都没什么联系。”闻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刚刚的那股香味吧，自己居然认真回答解释了，“再说，关系本来也不算亲近。”
“那有工作吗？”
“刚读完研究生出来，还没有工作，但是有收到很多面试邀请，不过都还没来得及去。”闻川皱眉犹豫了一下，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来。
“那……今后怎么办？”
“我……”闻川欲言又止，请假也请过了，现在突然回去虽然说不是不可以，但是好像也不太合适，“再看吧！”
程安遇似乎看出了什么，估摸着自己猜到了他的想法，“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吧！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这么短，要好好珍惜啊！”
“对了，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吗？如果没地方去的话，住我家吧，反正我家就没人，那么大个院子就我一个人住，你来了的话，就当找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了。”程安遇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刚刚听说汐韵也邀请了你去面试，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同事，我是汐韵的签约模特，虽然说还有半年合约就到期了。但是老板与我关系不错，我那天不小心看到了名单，如果需要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一把。”
“嗯，好啊！”闻川有些意外地看着程安遇，答应了她的所有话，“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听你的好了。”
闻川抱着一种很奇怪的，但又心甘情愿的躺平心理，答应了程安遇。
“程安遇，以后请多关照！”程安遇伸出手。
“闻川，请多关照！”闻川握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