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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缝进身体的刀

傍晚五时,案情分析会在刑警支队三楼的会议室召开。

法医高飞已经完成了尸体的检验工作,第一个作出工作汇报:“被害人在死前曾喝过酒,量还不小。死亡方式为他杀。死亡时间是9月2日下午2点至5点的这段时间,在9月11日之前,被害人曾经平躺于某处,尸体没有被搬弄过。尸体的头皮处有一处轻微损伤,创缘没有收缩现象,无生活反应,是死后伤,应该是在从天台坠落至地面的瞬间形成的。”

“尸体的上肢出现两处抵抗伤,右手中指关节处的切割伤是最先形成的,创口哆开,被害人曾试图抢夺凶器,右臂的贯穿伤是在切割伤之后形成的,被害人曾用手臂阻挡刀具。尸体共有59处创口,分布在上肢和下肢的各个部位,组织间桥断裂,创缘光滑,但是创底并不深,初步推断死亡原因为锐器致死,致伤工具是一种便携式单刃刀。我对尸体上的创口、整个创道和创角压迹进行了测量,推测刀刃的长度约为8厘米-10厘米,刀具的总长度约为15厘米-18厘米,是水果刀的可能性非常大。”

“被害人的致命伤在腹部,腹主动脉被刺破,引起大面积出血,血液喷薄而出,最终失血性休克死亡,这也是凶手刺向被害人的最后一刀。”

高飞的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侦查员和技术员背后发冷。凶手在被害人的身上一共刺了59刀,前58刀全部刻意的避开了致命处,最后一刀才了解性命,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犯罪嫌疑人行凶的原因不外乎四个:财杀、仇杀、情杀、激情杀人。

财杀,目的是财物,简单粗暴,得逞后灭口。法医在对尸体进行检验的过程中通常会在被害人的面部或者颈部检验出威逼伤,除此之外尸体上的创口大多不会太多。

仇杀,动机清晰,目标明确,手段凶残。

情杀,在刑事案件中所占比例最高,因为犯罪心理学的可获得性和易受攻击性,被害人多为女性,犯罪嫌疑人会在作案后掩去较为关键的物证,比如带走被害人的身份证。

激情杀人,冲动作案是其特点,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前不会有太多的准备,也不会在作案后细致善后,会将很多一级生物检材留在现场,案件相对容易侦破。

在场的多数侦查员认为目前侦查的方向可以定性为仇杀,少部分人认为是激情杀人。

李洋是少数人中的一位,他说:“‘迟到的屠夫’就是凶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与被害人的关系较为熟稔,对被害人的私生活较为了解,先在第九中学的贴吧里发帖,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我认为他在开始时只是在试探,看网友的反应,真正让他行动起来的原因是网友的不理不睬,大家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逞一时口快。这样的情境激怒了他,愤而行凶,原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很简单的作案动机。因为事先毫无准备,‘屠夫’行凶后很慌张,抛尸是无奈之举,他在慌乱中留下了许多可以指证自己犯罪的关键物证。”

毛浅禾的想法与李洋的不同,不过她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立场。她的想法与多数的侦查员一致,认为凶手是有准备的,并且在事前已经做过周密的筹谋,甚至已经前往第九中学多次踩点,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方果的尸体运到天台。

任烟生:“缝在被害人下腹部的那把水果刀是致伤工具吗?”

高飞:“不是。被害人体内的刀具还没有使用过,是在死后缝进去的。”

任烟生:“方果的身高是1.71米,体重69公斤,属于比较壮的身材,在被凶手刺杀之前曾反抗过,先夺刀,再用手臂抵抗,最终失败。凶手成功将她制服,体格不一定比她强壮,因为方果在遇害前曾喝过很多酒,这也是她没能从凶手的手里把刀夺下的其中一个原因。”

高飞:“没错。综合被害人上肢出现的各处创口以及骨痂的形态、方向和大致的形成时间,我做过几次力学分析,得出的结果是:死者在遇害前曾经平躺于类似桌子、茶几或者其他的高度在±50厘米左右的平面物体上,被凶手从正面举刀刺向身体。当时的情景有点类似于农村的杀猪场面,各位自行脑补一下。凶手的身高比被害人矮,在1.65米-1.68米之间,体重53公斤-55公斤,属于比较瘦弱的身形,凶手为男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侦查员们将法医给出的结论记下,并对凶手的身高和体重做了着重标记。

第二个进行工作汇报的是刑侦大队的技术员王利。

王利:“技术室用最新一代的快速测序技术进行dna比对,两小时的时间足够。但由于这一次的生物检材过于多,学生的6份,工人的5份,教师和工作人员的一共6份,如果一个个比对,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恐怕不够用。所以这次我在这些生物检材中进行了筛选,优先对一部分一级生物检材进行了鉴定比对,至于余下的检材,会尽快将鉴定结果送过来。”

现场图在幻灯片里播放过一遍后,王利将事先做好的ppt在幻灯片中打开。

“被害人下腹部水果刀刀柄处的指纹、室外应急梯子上的指纹分别属于两个人。应急梯子上的那两枚黑色指纹,经过鉴定,液体的主要成分有松、染料和水,为徽墨。”

“被害人齿间的身份证上的指纹、天台锁头上的指纹、天台上的红色塑料桶内的指纹经过比对属于同一人。”

“出现在红色塑料桶外的头发的dna与被害人的dna比对一致。”

“卫生纸上的痰液和红色塑料桶中的皮屑来自于同一人,与被害人的dna比对不一致,是凶手留下的可能性非常大。”

“穿在被害人身上的深蓝色外套上沾有液体,液体的成分有氧化钙和饵料,她在死前曾在养鱼的水塘里泡过。最后鉴定的物证是穿在被害人脚上的高跟鞋。鞋底附着了相对大量的黑黄色泥巴,沾黏物的主要成分为高纯度的松针腐叶土、粗糠灰、粗砂,还有沤熟的厩肥。泥巴里夹着几片被碾碎的小叶子。我将叶子的图片传给农林部门做鉴定,从边角的楔形来看,这几片叶子来自一棵玉兰树,树龄在一年以上。鉴定结果暂时就是这些。”

侦查员根据王利给出的鉴定结果推测红色塑料桶为凶手的藏身之处,在藏身的过程中将皮屑和沾有痰液的卫生纸留在现场,除此之外,身份证上的指纹、锁头上的指纹、红桶里面的指纹也是凶手留下的。唯有一点令侦查员许久也没有想明白,缝在被害人下腹部的水果刀刀柄处的指纹是谁留下的?

水果刀一定是凶手缝在被害人下腹部的,但是,指纹为何没有与凶手的比对成功?

换言之,凶手在显眼之处留下了指纹,为什么在这一步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任烟生:“王利辛苦了,这次为我们带来了非常重要的线索。方果在遇害前去过的最后一处地点很有可能就是一处种有玉兰树,并且有养鱼塘的地方。由于玉兰树比较难养活,在市区内并不常见,如果我们按照这条线索去排查的话应该可以得到一些可用信息。玉兰树的原产国是爪哇和印度,现今通常生长在山坡处和林院内,对土壤的酸碱度有很苛刻的要求,喜酸、怕碱,适宜在磷肥、钾肥充足的环境下生存,ph值在5.5-6.3之间最佳。海潭市的土壤酸碱度属于中性,如果将玉兰树苗种植在一方水分充足的土壤里,同时给予一定量的营养也是可以生存的。”

侦查员们都清楚,如果只是查找,工作量还不大,很快就能完成。种玉兰树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有鱼塘的人却没有那么多,取二者的交集,范围大大缩小。真正难做的是排查工作。有鱼塘,意味着鱼塘的所有者很可能做着卖鱼、钓鱼相关的生意,无论是哪一种,来鱼塘的顾客都不会少,如果对这些顾客逐一排查,费时费力,也有可能无功而返。

任烟生将目光投向毛浅禾,“新人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小禾,这项任务交给你,查找在海潭市种植玉兰树并且有鱼塘的单位和个人,先把名单报给我,再对名单上的个人和单位进行走访排查。大马猴会和你一起去,但是他只在一旁做辅助工作。”

李洋:“放心吧老大,妥妥的完成。”

毛浅禾忽然感到一阵压力,勉强应下了这件差事,“知道了,任队。”

任烟生点点头。对坐在对面的洪见宁问道:“宁哥,第九中学保卫处的人怎么说?”

洪见宁是老警员,与年轻的侦查员相比无论是体力、记忆力还是反应、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明显逊色许多,也因此,任烟生才将一些相对轻松的工作安排给他做。洪见宁将笔记本打开,“因为平时铁门是上锁的,所以学校没有在铁门附近安装监控,至于到底是谁在案发前上过天台,无法从监控中查到答案。根据保安队长提供的信息,从9月10日至今,参与防水工程的工人们在晚上9点左右开工,零点收工。美术生在13号和今天的早上在天台上过写生课,今天的写生课在上午9点结束,与后勤主任和关瑶老师的口供一致。”

任烟生:“9月13日,美术生上写生课的时候闻到了一阵臭味,那时候方果的尸体有可能就已经运进天台了。在9月10号之前,铁门没有打开过,所以凶手运尸的时间很有可能就在9月10号到13号的这段时间内。手里有铁门钥匙的人,除了后勤主任耿新程,还有正、副校长、保安队长和高一年级组组长,以上几人有机会完成这件事。教学楼内每一层都装有监控,联络视频大队,查这几个人是否在10号至13号的这几天时间里背着重物上过五楼,重点查办公室在五楼的正、副校长。”

最后汇报工作的是侦查员张哲和小涛,半小时前刚在方果的父母家完成询问工作。

张哲:“方果平时和父母一起生活,但是两位老人对女儿的私生活并不大了解,只知道她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赚得比较多,不过始终没有见过男朋友真人,只在方果的手机上看过照片。方果每半年会为母亲买一次黄金,平时也是礼物不断,很大方,老人家曾问过女儿买礼物的钱是不是男朋友付的,方果否认,称是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小涛:“根据方果母亲提供的信息,被害人与关瑶在幼年时期就是好友,两人曾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关瑶的家境非常好,方果的家境很差,但是关瑶的父母并没有因为这悬殊的差异而冷怠方果,反而经常邀请她去家里玩,玩具也会买两份,对她很宠爱。”

任烟生在寻找方果和关瑶之间的交集,“迟到的屠夫”之所以会盯上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与她们的生活轨迹有相交的地方。他对小涛问道:“这两家的家长在案发前是否常有来往?”

小涛:“只在方果和关瑶上幼儿园的那几年时间里有来往,孩子升入小学后,因为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所以联络就少了,只是春节、国庆的时候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对方,仅此而已。”说到这里,他猛然记起一件事情,立即补充道:“还有一个小插曲,我刚才忘了说了。关瑶的母亲今天早上给方果的母亲转账两万块钱,对方果的离世表示哀悼,两位母亲在电话里聊了很久,关瑶的母亲还要去参加方果的追悼会。”

任烟生:“两万元,数额不小,虽然多年未见,但这两家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方果的追悼会在9月18日举行,到时候我们有必要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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