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但求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窗外渐渐起了风,不多时便天昏地暗起来,狂风席卷着路旁林立的柳树,狂暴的撕扯着。街面上的小商小贩似乎都被狂风刮跑了一般,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湘儿连忙关上了窗户,屋子里的窒闷早被席卷一空,只留下一室清冷的凉气。众人身上的热汗已经消散,此时倒觉得神清气爽。
闷了半晌的天空突然被一道摄人的闪电撕破,滚滚惊雷以雷霆之势响彻天际。闪电似是得了意,越发敏捷锋利,雷声便也越发愤怒狂暴,终于,咆哮着洒下万千雨帘,利箭一般袭向人间。
钟焕茹叫湘儿打开窗子,风似乎小了些,窗外的凉气裹着雨气涌进来。湘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觉得有点冷,忙和红玉一起把众人面前的凉茶都撤了,换成了一壶香气扑鼻的绿茶。
钟焕茹走到窗前去赏雨,凉风挟着点滴雨丝打在身上,让她觉得有点冷,又有种莫名的清醒。她望着外面的漫天大雨,突然觉得,那仿佛是上苍流下来的眼泪,冰冷而绝望。
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吧!她和隆震海一起出去游玩,谁也没告诉,只他们两个人,手牵手去爬山。
山间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采了大捧野花,仔细编成娇艳的花环,戴在头上,既遮荫,又好看。钟焕茹看着有趣,也采了野花,坐在草地上跟着人家学起来。费了好半天力气,终于编成一个松松垮垮的花环,她站起身,看着手里不伦不类的花环,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皱起了眉头。
隆震海过来看了看,笑着打趣她,她不恼,只嘴角含笑,盈盈的望着他,突然一扬手,将那花环戴在了他头上。
看着平日风度翩翩的少年,头上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花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自己忍不住笑弯了腰。隆震海摘下花环,向她头上戴去,她自己也嫌弃自己的手艺,死活不肯带,隆震海作势非让她戴上不可,拿着花环便追了过来,她便如一只灵巧的小鹿,在枝叶间漏下的斑驳阳光里,娇笑着东躲西藏。
不知什么时候,山坡上的孩子们都回家了,一个也看不见了。天气说变就变,忽然就起了风,天空阴沉着铺开大朵乌云,像要压到人头上来一样,眼看是要下雨了。
钟焕茹望着暗无天日的山坡慌了手脚,现在赶山路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出门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两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一时半刻是寻不到这里来的。
隆震海握住她的手,带她寻到附近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庙,跑进庙门的时候,雨早已经下大了,他们被淋的浑身湿透,像两只水鸭子。
隆震海在曾经僧人居住的后院,找到了一些不知年月的枯柴,在正殿里升了一堆篝火。
庙里地方不大,是不知何年何月建造的古庙,早已没人打理,只剩下一尊慈祥的菩萨,孤零零的守着古庙。
外面电闪雷鸣,闪电照在庙里,一道道惨白的光,伴着轰鸣的雷声,摄人心魄。
钟焕茹靠在隆震海身上烤着火,吓得不敢睁眼睛,隆震海为了让她分散心思,便紧紧抱着她,轻声给她讲故事。她听着那些新奇的故事,渐渐平静下来,听着他的声音,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出了神,隆震海问她看什么,她已经忘了害怕,便笑了笑,起身折了三根枯柴,走到供桌前,插在香炉里,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你也过来拜一拜吧!我们得菩萨庇佑,在此避雨,理当叩拜的,也顺便求菩萨保佑我们。”
隆震海笑道:“你想求什么?不如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
钟焕茹嗔道:“快过来。”
隆震海便笑着走了过去,跪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却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盯着钟焕茹沉静的脸庞,看得失了神。
良久,钟焕茹虔诚的磕了一个头,起身说道:“你不拜菩萨,看我干什么?”
他才回过神,对着菩萨草草磕了一个头,起身追着钟焕茹问道:“你许了什么愿?说给我听听。”
“我求菩萨保佑,让家人快些找到这里,我可不想在山上过夜,我害怕。”
“焕茹……,震海……”隐隐有声音隔着风雨传来,是钟睿博的声音,他们真的找到这里了。
隆震海一怔:“这么灵?”也不待钟焕茹回答,便快步走到菩萨面前,郑重的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菩萨保佑,今生愿与焕茹携手白头,但求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钟焕茹脸一红,盈盈的望着他,香炉里的枯枝冒着袅袅青烟,呛进口鼻里,眼前也模糊起来:“傻瓜。”
那一日的篝火很暖,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连漫天风雨也好似不再冰冷。
钟焕茹站在窗前,想到过去的甜蜜,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终是全身而退,凯旋而归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即使自己此生不能再见他,也能安心了。
恍惚间,她看到楼下对面的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汽车,漆黑的车身被雨水冲刷的油光水亮,泛着冰冷的光泽。车前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衣,没有撑伞,笔直的站在漫天风雨里看着她。
她呼吸一滞,连心跳都好似漏了一拍,竟然是隆震海。自己曾经亲口答应过父母和两位哥哥,不会再与他牵扯不清,互相伤害。如今隔了这么多的人和事,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她要管住自己,不能再去见他。
她慌忙关上窗子,强迫自己回到桌边坐下。湘儿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她冷了,便端了一杯热茶给她,她捧在手里,神情恍惚的喝着,被烫到了才如梦初醒般的放了手。她只觉得心神不宁,听着墙角的大钟滴答滴答急促的轻响着,感觉心里似是燃起了一团火,慢慢炙烤煎熬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坐立难安,心头隐隐作痛。
两位琴师在下着一盘围棋,其他人在一旁看得入了迷,不时有唏嘘和品评声传来。她强迫自己去观棋,眼睛盯在棋盘上,一双手在桌下死死抓着自己的一片衣襟,仿佛这样才能牢牢抓住自己,管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