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好人扶骨碌

富弼颔首道：“老夫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官家要重武事了！”

韩琦不以为然道：“就算是要修武备，又何须把天下兵马尽付于一人之手？实话实说吧，我也不认为狄青会有二心，但这个头就不能开！不然太祖当年又何必…”

富弼不想听他说古，直截了当道：“依我看，狄汉臣的作用，更多是在练兵上，调兵之权仍在枢密院。你说欧阳永叔是老糊涂，我却不这么看，当年新政之人，范公、尹公已经去了，除了你我，也只剩下欧阳永叔了。你还不明白吗？”

韩琦恍然大悟道：“彦国兄，你的意思是，官家又打算…”

富弼点点头，“如今西夏是个臣强主弱的局面，李谅祚不过六七岁，没藏讹宠虽大权在握，兵权却三分，侵扰大宋可以，倾国一战是不太可能的。辽国那边，太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和那位皇太弟的名分问题一日不解决，辽国就一日不敢南下。再过十数年，待西夏幼主成年掌权，耶律洪基解决了他叔父，这天下势必又是一个修罗场…”

“彦国兄的意思是，官家正是看准了这十年的时机，打算再来一次皇佑新政？”韩琦心里的火苗蹭蹭燃了起来。

富弼抚须笑道：“不然为何让你我和欧阳永叔执掌东西二府？”

韩琦以拳击掌道：“好！这些年来，好水川阵亡将士妻儿的哭诉之声，我一刻也不敢忘怀！有朝一日，我终要让大宋的铁骑踏上西夏的土地！”

夜色中，在西夏国境的最东边，此时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但让人看不懂的是，在前面逃的六七百骑分明是辽人打扮，而在后面四五里处追击的三千余骑也是辽人骑兵，辽人追辽人，还追到了西夏境内，不能不说是件新鲜事。

可对西夏的斥候游骑来说，就不那么好笑了。一队游骑不过几十人，就连前面逃的几百骑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只能分出人手打马飞奔往胜州报信，剩下的游骑继续保持盯梢。

而一路跟随之下，让西夏人更加惊骇的是，那支逃亡的骑兵赫然也是直奔胜州而去！

游骑队正不敢托大，黑夜里根本无法知晓这两支队伍后面到底还有没有大队人马，若真是奔着胜州城去的，他们这支游骑最终也逃不过上阵厮杀的命运，所以更早的把消息传出去才是当务之急。他立即又分出两支小队，命他们一路往夏州，一路直接奔兴庆府，禀告辽人越境的消息，自己则率剩下的游骑兜了个圈子回胜州。

“辽人”逃亡的队伍中无人说话，只有奋力驱马的呼喝声。直到远处的城头遥遥在望，为首的几人才并驾而行，在迎面而来的呼呼风声中喊叫起来。

“扶骨碌，你带几十个人去诈开城门！”狄咏一指前方，对刚刚二次纵火的扶骨碌道。

扶骨碌重重点头，一阵马鞭下去，战马赫然又提了一级速度，自有几十骑跟了上去，远远的还能看见他们在马上熟练地脱掉辽人的衣裳，露出了西夏人装扮。

“其他人，减速，噤声！”狄咏又喊了一声，同时轻轻勒了勒马缰。队首减速，本身就是信号，整个队伍也都从疾驰变为了小跑。马成、荀破等人也各自传令，不许队伍发出声响。

狄咏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对刘珞道：“四五里距离，辽人不过片刻功夫就能到，不知扶骨碌可来得及。”

刘珞无奈道：“本以为扶骨碌他们区区两三百人，辽人撑死了能出千把人追击，

这样咱们还能埋伏一番，谁知道一下子冲出来三千人，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

狄咏难得看到他吃瘪，笑道：“战场之上，不如意之事常有，名将与庸将的区别，就在于是否能够随机应变了。”

刘珞也笑道：“这么说来，你狄言道算是名将咯？”

为首两人的几句轻松调笑也缓解了整个队伍一路奔驰下来的紧张，不少人从怀里掏出干粮，抓紧时间补充体力，准备迎接稍后的大战。

那边扶骨碌等人已经接近了胜州城下，扶骨碌让大部分人停在一里地之外，只带几骑来到城下，高声喊道：“我乃黑弋族大将扶骨碌，胜州哈斯音将军何在？”

城上有守军疑道：“黑弋族？黑弋族的人来胜州做什么？”

扶骨碌又气又急道：“辽人发大军来胜州了！还那么多屁话，快叫哈斯音来跟我说话！”

他的气和急还真不是装的，万一墨崇那边把他反水的事情早一步传到胜州这边，他扶骨碌怕是当即就要被乱箭射死在城下不可！不过他信了刘珞的判断，墨崇即便要说，也是跟兴庆府说，没理由专程还把自家的丑事跟互不统属的胜州汇报一道。

听说有辽人来袭，城上也顿时乱做一团，擂鼓的擂鼓，喊人的喊人！恰好今晚轮到哈斯音上城值夜，听到鼓声后很快便到了城头。

哈斯音与扶骨碌谈不上交情，不过是在兴庆府有过数面之缘罢了。他探出上身往城下问道：“扶骨碌将军何在，上前举火把说话！”

城门外左右就有火盆，为的是照亮城下的区域，以免被人趁黑摸到城下。扶骨碌下马从火盆里拿了一根火把放在脸旁，冲上面吼道：“哈斯音，看清楚了！还怕我黑弋族夺你的胜州不成？”

哈斯音瞧见果然是他，心中警惕便去了大半，仍问道：“扶骨碌，你不在黑弋族待着，怎么从我胜州以北而来？”

扶骨碌感觉自己都快要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了，不禁骂道：“辽人大军就在后面，老子好心来给你报信，你还那么多屁话！你若不让我等进去就直言，我们绕过胜州就是了！”

哈斯音沉默片刻，问道：“你有多少人马在城下？”

扶骨碌朝后面打了声呼哨，说道：“就几十人！”

哈斯音打眼再看，就见几十骑从黑暗中浮现，缓缓跑到了城下。他这才冲左右道：“放吊篮，把他们接进来！”

夜晚开城门是大忌，因为视线受阻，根本不知道一里之外的情形。-城门口处又狭窄，百八十人就能控制，一旦城门口发生点什么导致城门来不及关闭，几十息就足够骑兵冲进城门。

所以即便有皇命圣旨送到，也得“坐电梯”上城。

等扶骨碌上了城头，哈斯音就迫不及待问道：“你带人从哪来的，怎么会有辽人入侵？”

扶骨碌解释道：“国相准备占屈野河西边那块地，就派我们黑弋族、黑羌族、谟己族先到豐州一带打探情况，看看可能占一些堡砦，结果被折家军打了埋伏，我带着几十个兄弟从这边跑了！结果刚躲过折家军，却碰到了辽人，真他娘的晦气！”

他这番话说的漏洞百出，完全就是欺负哈斯音身在边境孤城消息不畅。

哈斯音哪能想到，他扶骨碌干的是投了宋人，结果帮辽人骗西夏城池这么奇葩的事，就吩咐手下准备好人手器械准备守城。

正在此时，城墙下又跑过来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正是那支胜州游骑，游骑将领带人沿着城墙朝上面高喊道：“戒备！辽人入侵！辽人入侵！”

喊完，就又消失在夜色里，他们还要继续打探辽人行踪。

这下哈斯音更不疑有他，也不管扶骨碌他们，自去忙活了。哪知道扶骨碌手都已经摸上刀把，要是游骑看到自己登城，说破之前所见，他就只能玩儿命了。

哈斯音不管他，他就带人在城下帮着运送箭矢滚木等物。有人报给哈斯音，哈斯音看着城下忙碌的扶骨碌，反而有点内疚起来，想着回头打退了辽人，得和扶骨碌好好喝一顿，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