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夫有1事不明
“啥,让我们现在去开封府?”辽人府邸中,一个身高六尺,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盯着张班头问道。
张班头慢悠悠的喝着茶道:“是啊,你们不是催着郑推官早日缉拿凶人归案吗,今日便升堂审理。”
中年人上前一步,不满道:“升堂便升堂,为何要让那几个受伤的孩子也上堂,他们伤势颇重,如今只能躺着,哪里还能去开封府!”
“萧郎君!”张班头放下茶盏,起身道:“须知这是开封府的告知,而不是延请,既然能躺着,那就找几辆车拉去开封府罢,在哪躺着不是躺着?”
中年人一拳砸在案几上,须发皆张道:“你们欺人太甚!”
普通人或许忌惮辽人,他张班头却不必,只要辽人还没有打到汴京城下,就不会发疯到对开封府的官差动手。他不屑地道:“你们几家的子弟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不清楚的话也不妨打发人去街上问问。某的话已传到,告辞!”
中年人眯眼直视着张班头的背影,两个身型也从屏风后面转出,同样是两个身材不低的辽人。
“萧兄,那个官差说什么?”其中一人脸上有道从眼角直到耳根的疤痕,膀大腰圆,看着就是凶人,此人急切的用契丹话问道。
那被称为萧兄的,就是萧孝忠的族弟,如今负责这条宋辽走私线的萧钦。
“乌力斯,那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个小子为何与宋人发生冲突?”萧钦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凝眉问起那晚之事。
乌力斯又扭头看向另一个辽人问道:“萧铎,那晚不是你问的话嘛,你说!”
萧铎也是三十来岁,不过与另外两人不同,他身量修长,一身汉人的打扮,一副卖相说是大宋的读书人也没毛病。
萧铎一张口,汉话竟也十分利索:“大哥,那晚几个小子喝多了点,看上了一个小娘子,拉扯之下和一个管闲事的宋人发生了冲突,就动了手。后来又有一个汉人过来拿热羊汤泼了他们几个,你家老二萧延和乌力斯家老大合察伤势轻些,跑了,乌力斯家的老四老五和我家老大伤势较重,跑不了,最后被一个妇人浇了满头满身的滚汤,如今...”
萧钦倒是看过那三人的伤势,如今被包的跟粽子似的躺在那里,除了汤药,只能喝些米汤度日。每日里换药时,府中都要响起一阵阵让人不寒而栗,如野兽般的嚎叫声。
“郎中如何说?”乌力斯当年也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伤无数的人,见到那三人换药时烧熟了一般的皮肉与红黄相间的血水,还有依稀腐臭的味道,仍然忍不住要作呕。
萧铎眼眶渐红,嘶声道:“天气越来越热,若是这几日不见好转,可能就会...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乌力斯家有两个儿子重伤,他家只有一个,但那是他寄予厚望,日后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啊!他从萧钦家的萧延那里获知,这事儿纯粹就是乌力斯家的三个混小子惹出来的,萧延还好,月余就能痊愈,可他家老大萧乾可以说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现在不是和乌力斯内讧的时候,只能想办法先弄死那几个宋人一解心头之恨!
萧钦拍了怕萧铎的肩膀,阴声道:“如今开封府抓到了那个宋人少年,让咱们带着五个小子去开封府过堂。你家大郎和乌力斯家的四郎五郎肯定是没法去的,你去后面叫了萧延和合察,让郎中把他们包扎的严重些,咱们去看看宋人如何秉!公!断!案!”
辽人带着家丁、车马、郎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开封府大门外不一会儿,刘珞和周侗两人就那么一路腿儿着从远处施施然过来。双方将将在府门外相遇,辽人那边就有家丁禀告了萧钦。
萧钦冷哼一声,指着刘珞二人对府门外的衙役不满道:“伤人凶手,为何还未被收监?”
两个衙役今儿当值守门,本就是晒日头的倒霉差事,又被辽人装扮的家伙上来莫名其妙的喝问一番,心里不痛快,嘴上也就不留情面道:“开封府做事,还要你们辽人教?”
刘珞赶紧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辽人要是知道敬重开封府,哪还做得出当街强抢民女、围杀宋人的事情来?”
乌力斯上前两步,用不熟练的汉语骂道:“就是你个小畜生伤了我家孩儿?今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珞玩味道:“阁下是开封府推官,还是府尊当面?怎的,咱们这还没进府呢,就判完了?”
有围观的百姓就笑了起来,一时间场内净是快活的空气。
两边还要斗嘴,府里出来一人,正是张班头,左右看了他们一眼道:“州桥夜市一案双方事主,进府!”
刘珞周侗抬脚便进,萧钦一行人又要下马,又要抬伤号,倒落在了后面。
进府门,过仪门,便见一块大石,上面刻着两排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是太宗皇帝命天下州县勘石立于衙署大堂前的箴言,至于有几人能做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绕过戒石铭,便是开封府的正厅,又唤做大堂,乃是一府官员发布政令,处理政务,举行重大活动,以及公开审理要案的地方,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令人望而生畏。
在张班头的引领下,刘珞和周侗在大堂里在西边面北站定,嗯,被告一般是站问案官员的右手边的。刘珞试图在大堂里找找看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这三件神奇,结果让他很是失望,自己又被骗了,看来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是虚拟人物没跑了...
等原告辽人五人进来,就有当值的两班衙役上堂,拄着水火棍分东西两列站好,只等大老爷出场。
静候片刻,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从屏风后转出来,正是本案主审,从六品的开封府推官郑则平。只要等他落座,惊堂木一拍,这就算开庭了。
可他并未落座,反而侧身站立,似乎在恭候着谁。在众人好奇与期待之中,一位身着紫色官袍腰系金鱼袋的老者缓缓而出,朝郑推官微微颔首,在主审位左侧落座。
刘珞周侗和辽人都不懂行,没有太大反应,衙役们却相互偷偷使着眼色,好像在问,怎么把这尊大神请出来了?方才还有吊儿郎当的,也赶紧抬头挺胸,挺直了腰板,争取给大老板留个好印象!
不用问,这位就是从三品的直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吕公绰了。
郑推官朝吕公绰微微鞠躬示意,这才坐到主审之位,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两边的衙役立即以水火棍捣地,唱起了堂威:“威!武!”
堂威唱罢,郑推官问道:“堂下何人?”
辽人那边出来答话的不是萧钦,而是一身儒衫的萧铎,他拱手行礼道:“在下辽国萧铎,见过官人!官人容秉,”他指着左右道:“家兄萧钦和乌力斯不精汉话,两个侄儿有伤在身不良于言,故而由在下替他们回官人的话。”
郑则平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又看向刘珞二人。
刘珞不先回话,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上面这位,按历史剧里的套路,不是叫大人就是叫老爷,但万一搞错,可就丢人了!所以不如抄辽人来的放心。
于是他照猫画虎道:“学生刘珞,见过官人!”
这货臭不要脸的给自己挂了个读书人的称谓,也不知道他穿过来以后可读了半页书?
周侗也道:“小人周侗,见过官人!”
郑则平摊开案上的状纸,问道:“萧铎,你们状告刘珞行凶伤人?”
萧铎道:“正是!”
郑则平又问刘珞:“刘珞,你可承认此事?”
刘珞摇头否认:“学生读圣贤书,未曾行凶伤人!”
郑则平看看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双方可有证人?”
萧铎指着刘珞道:“那晚在州桥夜市,此徒用滚汤泼向在下子弟,致两人轻伤,如今在此,另有三人重伤卧床不起,人人得见,请官人寻人问话!”
也是这场堂审来的太过突然,不然他早派人去街面上找证人了,花钱买也能买来几个泼皮!
刘珞朝他轻蔑一笑,模仿他的话对郑则平道:“那晚州桥夜市,辽人聚众欺凌柔弱女子,持棒围杀大宋少年,人人得见,请官人寻人问话!”
郑则平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双方都无证人在堂下?”
两边都摇头,辽人那边是后悔不及准备,刘珞则是一脸无所谓。
郑则平看了眼吕公绰,他老人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似入定了一般。
“既如此...”郑则平拍了下惊堂木,对张班头道:“张班头,带人去州桥一带打听,带些那晚见过此事的人回堂上问话!”
张班头领命而去,堂上便沉寂了下来。
良久,一个声音问道:“这位萧铎萧郎君,老夫有一事不明,不知你为何来的汴梁,还是拖家带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