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刘珞的心思

在距离环威堡不到百里的地方，一千余骑远远的缀在一支辎重队伍后面。若是从高空俯瞰，就像一个形状扭曲的感叹号，之所以说扭曲，是因为感叹号的那个点稍微远了些，大了些。

狄咏和细封伯威他们从环威堡出来，远远的绕过墨崇大军，也不需要寻路，沿着大军来时的痕迹往反方向走就是。别说墨崇压根没想过隐藏行迹，就是想，也做不到收拾三万人一路吃喝拉撒留下的烂摊子。

当环威堡好不容易捱过第一天的攻城，狄咏他们也发现了这支规模颇大的辎重队伍，队伍中除了粮草，还有不少的攻城器械。细封伯威准备趁夜色动手，却被狄咏拦了下来。

到如今，他们已经跟着这支辎重队整整一天时间了。

西北高原的落日就像西北的汉子一样干脆，前一刻还在地平线上挂着，下一刻说不见就消失不见，初夏的风也立刻变得凉爽起来。

细封伯威看着天色道：“言道，他们应该要安营扎寨了，今晚动手？”

狄咏点点头：“昨夜他们离墨崇大军还远，戒心难免高些。此处离环威堡只有七十里，赶赶路，明日就能和大军汇合，想必能睡个安稳觉。”

细封伯威问道：“何时动手？”

狄咏想起了环威堡中的刘珞，“小师弟说，凌晨是人最困乏，但警惕心却最高的时候，太阳升起的黎明前，才是精神最萎顿之时。”

刘珞别的经验没有，当年大学时候可没少在网吧刷夜，每每到了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就觉着整个人都虚了，上个厕所，走路都是飘的。

细封伯威也看向远方，喃喃道：“也不知堡中如今怎么样了…”

狄咏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堡主什么样的人物，守上三五日定然无碍的！”

细封伯威甩甩脑袋，像是要把担心的情绪甩出去，“那我去安排弟兄们休息！”

狄咏招呼荀破过来，嘱咐道：“你带些人到前面去盯着，看下敌我之间的距离，要是能在不惊扰到西夏人的情况下，看清他们的营寨布置最好。”

荀破领命而去，他曾是大宋最优秀的斥候，狄咏没必要担心。

他下了马，在营地中无所事事的逛了起来。因为这一天以来，西夏辎重队都不曾往屁股后面派游骑，所以狄咏便没有实行灯火管制，大家也能吃上点热乎的干粮。

细封伯威带人给他送来两个干饼子，一碗热汤，然后两人就这么往地上一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闲话来。

“言道，此番若是能打退墨崇，愚兄有个不情之请。”细封伯威忽然说道。

狄咏见他也不知绕了多少个话头才入正题，心中有些好笑，说道：“伯威兄但说无妨，我能做主的，一定帮伯威兄做到。”

细封伯威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打完西夏人，你们应该就回汴梁去了吧？”

狄咏心中一动，道：“那是自然，莫非伯威兄想随我们一同去汴梁？”

细封伯威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言道果然聪明！不过不是愚兄，而是叔弘，我想让你们把叔弘带去汴梁。”

细封伯威撕下一块干饼子丢进嘴里咀嚼着：“我不怕苦，不怕死，我们羌人也都不怕苦，不怕死。言道，你莫要笑话愚兄，当我看到你们捧日军的盔甲、兵器的时候，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他指着营地中泾渭分明的捧日军和环威堡众人，“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们虽然已经名义上是宋人，

但还是像他们一样，融合不到一起去，哪怕是去庆州，我们也都被认为是蛮夷。我们不会种地，不会冶铁，不会打造兵器，就算一年能赚上五万贯，以前不会的，以后还是不会…”

狄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啊，你们都没有真正看出小师弟的用心。”

细封伯威忙道：“刘珞是狄帅的弟子，我们自然信得过…”

“不是信不信的过的问题。”狄咏打断他道：“虽然小师弟一直没说，但我却猜到了一些，我姑妄说之，你姑妄听之。

刘珞尽管一直口口声声说办的是酒榷，但商人逐利，岂会真的只在你环威堡中买卖酒水？他们大老远的从西夏过来，总不能是空着手，难道不想带点什么卖到咱们大宋腹地去？同样的道理，运酒水到你们环威堡的商人们，也不会甘心拉着空车回去。不提他们双方，就是环威堡，又能忍得住不在两边商人身上抽一份佣金？”

细封伯威已经被他名为酒榷实为商榷的想法给迷住了，待他发问，这才清醒过来，赶紧撇清道：“环威堡自然是听官家的，不让做的我们可不敢做！”

狄咏哂道：“伯威兄就不用跟我打包票了，我可管不着这事儿。等等，我还没说完。你且想想，到时候你们环威堡将会聚集西夏人、宋人还有其他堡砦的羌人，他们要不要吃饭，要不要住宿，东西坏了要不要人修，这些不光会给你们带来钱，也会带来你之前所说的，融合！

伯威兄，我们一路从庆州走来，路上的堡砦不少，有宋人的，有羌人的，也有两族混居的，但刘珞当时用了一个评语，一盘散沙！”

自家事自家知，环威堡可不就散沙里最靠近西夏、也是最朝不保夕的那一颗么？如果能真像狄咏所说，那环威堡不但会摇身一变成为大宋西北边境上的一处中心，甚至连西夏商人也不会愿意看到此处受到战火波及，而最大的西夏商人，就是西夏各部族的族长和权贵啊！就比如墨崇，他若是能在环威堡赚的盆满钵满，他还会老老实实听没藏讹宠的，来砸自己的聚宝盆？

再者说了，到时候只要有宋人愿意来环威堡，大不了砸钱下去，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只是，既然说好了是酒榷，贸然交易其他物品…”这才是细封伯威最担心的。

狄咏道：“只要你们不涉及大宋明令禁止出境的违禁物品，朝堂上的相公们不会有心思管你们一个小小的堡砦的。”

细封伯威这才长舒一口气，疑道：“这真是刘珞想出来的？他才不到十五吧？”

想想刘珞平日往来的那些人，狄咏只能报以一声长叹。

这时，荀破赶了回来，报道：“西夏人已经在前方十五里处扎营！”

狄咏赫然起身，“传令！抓紧休息，寅时出发，灭此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