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禁曲

张荣也来羊城这边生活了好多年了，他都还没试过在外面呆到那么晚，他的父母担心他了，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打电话给张荣的，是他妈妈，他妈妈很精明，问他：“你是不是又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了？”

张荣没打算正面回答他妈妈，就说了句，“我还没吃饭呢，吃完饭我就回去了，不会太晚的。”

安顿好他妈妈之后，张荣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来。

说句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抛头露面地蹲在街边吃饭，如果不是陆西季叫的，他都不愿意吃。

在晚上这个时间点上，街上的人都差不多回去了，就连街边的店，也差不多一一熄灯关门，原本一片灯火璀璨的光景，已然变得萧条冷清，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不安全的气息。

路上车辆少了，行人也是三三两两的，这样的冷清，仿佛少了那么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街上的角角落落仿佛总是潜藏着什么危险，只要稍微一试探，就会被未知的事物圈住馋食。

虽然陆西季也很想早点回去，但她也不去催促张荣，还叫他，“慢点吃，不要噎着了。”

“饿了这么久，”张荣一边吃着，一边说话，“饿了这么久，真心慢不了。”

陆西季静静地坐在一旁，斜斜地看着张荣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看着他，那个有妈妈牵挂的男孩，内心不禁思绪万千。

其实很多时候，陆西季都会羡慕别人，能有一个好妈妈关心着，爱护着，就像那首歌唱的那样，“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但这首歌都是唱给别人听的，与陆西季没有关系。

她的妈妈从小就不在了，她都从来没有体验过母爱是什么滋味，有人说母爱是伟大的，又有人说母爱是温柔的，而陆西季也就只有听说的份，却没有体验的命，也不知道别人说的母爱是什么滋味。

小时候，陆西季还常常为这件事而哭泣，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是有些可笑。

原来小时候再怎么难过的事，只要哭着哭着，慢慢就不哭了，到了长大以后，反而还会变得可笑，曾经带来痛苦的事，最终还是能在多年以后以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时间不够久。

记得小时候，每次音乐课上班里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陆西季都会落泪，特别是唱到那一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时，陆西季都会竖起音乐课本，然后将脸埋进去，压抑着声音，试图憋着。

可是眼泪和鼻涕就是那样的不争气，不停地往下流，严重影响到了她正常的呼吸，但她还是做得很好，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影响到班上的其他同学。

也许陆西季的情绪控制得很成功，以至于她每次在哭泣，音乐老师都没有发现什么。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太快乐了吧，或许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妈妈吧，所以大家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都完全沉浸其中，大家都在为自己拥有一个妈妈而快乐着，没人留意到在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偷偷哭泣的小女孩。

那些不堪的往事就像一匹发疯的野马，爱怎么奔腾是它的自由，太过感性的人，终究还是无法驾驭它，一个不留神，就能从记忆闯进人现下的意识里，瞬间让人方寸大乱。

听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很早之前就已经成为了禁曲，原因就是因为那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的歌词对没有妈妈的孩子太残忍，所以这首歌才会像是死掉了一样，慢慢地从这个世界上宁息。

陆西季觉得有些可笑，既然这首歌不合理，那为什么还会被创造出来，还理所当然地流唱了那么多年，直到有人投诉了，这首歌才会成为禁曲。

陆西季猜测：这首歌的创作者一定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这首歌的传颂者也一定有一个很让人羡慕的美好家庭，所以这首歌才会有它无可替代的价值。

或许，创作者以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有妈妈的吧…………

不知不觉间，陆西季眼里开始泛出了盈盈泪光，但是她是笑着的，浅浅的笑着，看起来又像是快乐，又像是忧愁。

张荣留意到了，便停下嘴里头的忙碌，问道：“你怎么哭了？”

“哪有？”陆西季马上否认，“你没看我是在笑着的吗？”

陆西季才说完这一句话，眼眶就再也装不住她的眼泪了，一滴眼泪顺着她左边的眼角留下，让她的笑看起来更凄凉了。

“怎么了？是最近状态不太好吗？”张荣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事，眼睛忽然酸了而已。”陆西季淡定地抹掉眼泪，平静地说道。

“有什么难受的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了会好受很多的。”张荣说完，就站了起来，一路小跑到前面的垃圾桶旁边，将还没吃完盒饭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再跑回来，向坐在石阶上的陆西季伸手，“来，我带你去玩。”

——这大深夜的，能去哪里玩？什么地方都关门了。

陆西季就心里这么疑惑着，还就真的被她给担忧对了，真的就是走到哪，哪里都是死寂一片。

张荣把陆西季带到江边，视野辽阔得很，但也还是能够看得到隔岸灯火璀璨的模样。

张荣是想带陆西季去珠江夜游的，可他们俩才去到那里，发现人家早就已经关门了。

“卧槽，来晚了一步，那就只能下次再来了。”张荣盯着已经黑下来的珠江夜游的招牌，无奈之中又有点小生气。

陆西季没想到张荣会这么舍得花钱，会带她来玩这么昂贵的项目，听说船票都是一百多一张的啊，到了特殊的节日，这票价更是能上升到三百一张，这不是他们这种平民该玩的东西，“算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见陆西季挺难为情的，张荣就愣了一下，然后再说：“也对，现在夜已经深了，再到外面逗留都不安全了，的确是要回去了，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去珠江夜游了。”

“我们走吧。”陆西季勉强地翘了一下嘴角，说完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张荣追上，及时问道。

陆西季觉得张荣的问题问得有些奇怪，“当然是回去啊，难不成睡在这条大街上吗？”

“走路回去？”张荣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陆西季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坐大巴啊，十一点半有一条线是从这里到垒湾的。”

“那岂不是还要等？而且还要转车？”张荣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陆西季惊讶极了。

“那么晚了，当然是打车回去啊，还在这外面逗留干什么？”张荣眼里闪烁着疑惑。

打车？

陆西季怎么会舍得打车，她的钱都要花在医院里，那些药物，那些检查，都贵得离谱，她又怎么会舍得打车？上一次叫顺风车，还是因为下雨天忘了带伞，是逼不得已，她才会选择叫车的。

她还记得着，上次那一趟车还花了她整整三十多块，虽然那点钱不算多，但她一直都觉得那点钱是可以不花的，至今还在觉得浪费。

“打车多浪费钱啊。我还是坐大巴吧。”陆西季嘟嚷着嘴，小声地说道。

张荣：“我肯定是不会坐大巴的，我叫辆顺风车，你也跟着一起坐吧，没事的，反正顺路。”

“你不坐大巴？”陆西季有些好奇地问道。

“绝不！”仅仅两个字，张荣却说得那么坚决，“你也来蹭我叫的车吧，没事的。”

陆西季叹了口气，笑了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张荣叫的是顺风车，这车来到面前时，陆西季还是挺惊讶的，因为这车真的太好看了，虽然她不懂车，但她就是觉得这辆车很漂亮又很华贵。

当陆西季坐到舒服的后座上时，体验还是挺不错的。

“这车真是漂亮啊。”陆西季忍俊不禁地感叹了一下，司机就回复了一下她：“也就还好吧，再怎么漂亮也就是四个轮的工具而已。”

听司机这声音还有些耳熟，陆西季就努力地调整自己双眼的角度，想从悬挂在车顶上的那一面镜子偷窥一下司机。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吓一跳，那个司机居然会那么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