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2

张晓丽见过世面,  头脑清晰，吃苦耐劳，再加上她老公手艺摆在那里,  没几年,  夫妻俩就攒够了买房买车的钱。

车子、房子、票子、儿子都有了之后，张晓丽的老公出轨了。

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似乎已经成了铁律。

张晓丽一生要强，第一反应便是驱逐小三,  把老公的心笼络回来。不曾想在一次和小三纠缠的过程中,  被她老公推下了楼梯，磕破了脑袋,  当场死亡。

张晓丽死了！这让好不容易刚过上几年好日子的贾明芳差点崩溃。

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老天爷为什么总要拿她亲人的性命惩罚她？

渣男女婿因此坐了牢，贾明芳一心只想着帮女儿把孩子带大。

但生活总是让人疲惫,  张晓峰和张晓川因为条件不好，三十好几了也没找到对象。

穷是一方面原因,  贾明芳的工作是另一方面原因。

没错，贾明芳又回火葬场上班了。虽然只是个临时工，工作苦了点,  忌讳多了点，但相比其他工作，火葬场的工资更为可观。

两个儿子一个媳妇都娶不到，贾明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心想不论如何，多赚一点是一点，希望能早日攒够钱,  帮他们把房子买了。

张晓丽死的时候名下有一套房，是她和渣男老公的共同财产，张晓丽死了，渣男老公坐牢了，作为经济补偿，这个房子的产权彻底归了贾明芳和她的外孙女。

有人劝她把张晓丽的房子卖了给儿子买房，贾明芳觉得不妥，但后来两个儿子也起了心思，经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贾明芳同意了。

很久以后，贾明芳才意识到，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选择。

赵晓丽的房子不大，而且本来就是贷款买的，卖掉的钱一分为二，张晓峰和张晓川一人一份。

之后，他们东拼西凑问亲戚朋友借了点，各自贷款买了一套面积在50平左右的小房子。

房子有了，媳妇很快也有了。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事，他俩找的媳妇竟然互不对付，每次聚到一起都要吵架，情绪上来的时候还会动手。

有一次，贾明芳包了包子，张晓川一家出去玩了，贾明芳怕放久了会坏，于是都给了张晓峰家。

张晓川媳妇知道后，哭天抢地地闹了一通，张嘴闭嘴说贾明芳偏心。

边上张晓峰媳妇也没歇着，各种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于是，矛盾升级，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贾明芳真是冤枉死了，面对儿媳妇的无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慢慢的，也不再往他们跟前凑了。

离得远了，矛盾就少了，日子过得相安无事，直到张晓丽的女儿要上大学，贾明芳希望两个舅舅能拿钱出来，供她把大学读完。

高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范围之内，三年的学费、书本费和学杂费，是贾明芳咬着牙供的。

孩子奶奶那边没什么亲人，不然当初她爸也不会裸婚。

所以，上大学的钱，贾明芳只能指望她两个儿子有点良心。

但人心易变，良心又值几个钱？张晓峰和张晓川异口同声地推脱说没有。

贾明芳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但就是拿他们没办法。于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只能拖着年迈的身躯，拼了命地干活。

多年的操劳使得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会儿70岁了还不消停，没多久就把自己折腾垮了。

躺在病床上，看着外孙女为自己忙前忙后，两个儿子却始终不见人影，贾明芳的心一片拔凉。

当年为了张晓丽房子的事情，她和大女儿也闹崩了，原因就是大女儿始终不同意把张晓丽的房子卖了贴补两个弟弟。

如今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贾明芳只想骂自己活该，骂自己自作自受！

她不明白，她那两个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们这样可曾对得起当初那个为了他们的前途选择勇敢赴死的父亲？可曾对得起上学期间他们二姐往家里寄的每一分钱？

午夜梦回，他们真的不会良心不安，从噩梦中惊醒吗？

带着无数的不甘与怨恨，贾明芳死了。

她的愿望很多，她想救下张良伟，救下张老太，阻止他们为这个家的任何人牺牲，希望他们能平安到老。

她想救下在渣男手中丧命的张晓丽，不要让外孙女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不要让她看人脸色，不要让她受人欺负，不要让她读不起大学……

她还想和大女儿好好的，不要让她一味地为娘家付出……

贾明芳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留下了太多遗憾，她希望许愿系统能帮她弥补这一切。

今天是6月10号，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出成绩，填报志愿了。

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的第三天，张良伟割腕自杀。

所以，留给李俏俏的时间不多了。

她得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赚够两个叉烧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李俏俏打起精神，今天她值的是夜班，正常情况下，夜里是没有火化工作的，大多数夜班，贾明芳只需要时不时地逛一逛冷藏室。

夜班工资比白班多50，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会多出200。

因为有3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过了存放时间，民政局给开了火化证明，今晚将由贾明芳操作火化。

一具尸体50，三具尸体150，加上夜班的50，一共就是200。

火化工的工资不是按件算的，但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不一样，行业内对火化无人认领的尸体颇有忌讳，所以才会按件数发放补贴。

李俏俏回忆了一下贾明芳从前火化尸体时的操作，还算熟练地将尸体推进焚化炉。

关门，点火，一气呵成。

火化过程中，李俏俏给他们每个人念了一遍往生咒，等全部烧完，将他们各自分装进骨灰盒。然后在盒子外贴上逝者火化前的照片，等待将来哪天，或许会有人前来认领。

这里的“将来的哪天”，按规定是火化后的三个月内，因为《殡葬管理条例》规定，三个月后，殡仪馆会负责处理这些无人认领的骨灰。

但由于《殡葬管理条例》并没有明确说明该如何处理，这就导致了殡仪馆既不能擅自处理，又不得不处理的尴尬局面。

像他们开明市的殡仪馆，据说已经存放了几千个无人认领的骨灰盒了，存放最久的已达38年之久。

李俏俏将散发着热气的骨灰盒放到指定的位置后，开始了今日份的巡逻。

冷藏室是殡仪馆存放尸体用的，那地方温度低，不能常呆，转两圈就得出来。

除了熬夜和心理压力，值夜班其实是份还算轻松的工作，因为极少有人会选择来这里小偷小摸。

不过，由于这里全是尸体，且送来的时候顶多穿着一套衣服，所以，能到这里小偷小摸的人，大多都抱着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心思。

和贾明芳一同在火葬场打临工的郝正杰就曾在值夜班的时候抓到过一个小偷，交给警察后才知道，这人竟然是冷藏室里某具尸体的孙子，打算在他爷爷火化前把对方的八颗金牙拿到手。

就很离谱。

听说，第二天这人是被抬着来给他爷爷送灵的，被他爸按在火化室门口跪了半天。

还有一次，郝正杰还抓到了一个杀人凶手。

好像是公安局那边采集完证据，允许家属将尸体领走火化。

火化前，凶手以一种胜利者姿态过来炫耀，大半夜的，对着受害者的尸体喃喃细语。

郝正杰过来巡逻，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被吓得半死。得亏他理智尚在，知道打电话摇人，发现凶手要走时，又大着胆子拖了对方一段时间，凶手这才落入法网。

郝正杰也因此得到了公安机关颁发的荣誉称号和现金奖励。

为此，贾明芳羡慕不已，希望哪天她也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张良伟在边上泼冷水，“你可拉倒吧，我怕到时候，凶手手底下又多了一条人命。”

张老太也在一旁帮腔，“干什么这么想不开，都是些丧心病狂的疯子，遇上了就没活路了，还是平平安安最重要。”

李俏俏没有仗着贾明芳的记忆就消极怠工，她打起精神，非常认真地巡视四周。

冷藏室又称为冰库，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遗体寄存，一种是单间遗体寄存。

普通遗体寄存就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摆放着很多尸体，挨个排着，费用是一天50。

单间遗体寄存则是提供一个单间，面积从10到100平，价格从200到1000元不等。

每次经过面积大小不一的单间时，贾明芳都不止一次地想，这真是一个残酷又现实的世界，连死亡都无法阻止人们用贫富划分人群。

李俏俏先是来到普通遗体寄存区，双手合十，默念往生咒，初来乍到，算是打了招呼。

手电筒照过去，每具尸体上都盖了一层白布，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床头处贴了编号和名字，明天或者后天，他们的亲人就会来做最后的悼念、最后的告别。

李俏俏转了两圈，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后，又去了单间遗体寄存区，隔着透明玻璃，确定每个单间的遗体保存完好，这才回去中枢控制室。

拿出纸笔，画一画家庭人物关系，每个孩子的性格、特长、兴趣爱好等等。

没办法，谁叫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操心的事就是当妈呢，还是一次性当四个孩子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