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二郎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原来那天他和木梨雪被冲散后,急匆匆地想跑回木梨寨搬救兵,谁知等他到了木梨寨就发现城头飘着“鬼见寨”的大旗,只得调转马头。等到不见了追兵,才藏了马匹,偷偷地摸回到木梨寨附近,正好看到木梨雪被双手绑着,押进了木梨寨。看着被占领的木梨寨,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稍远的地方等待。今天下去他去寨子附近察看的时候,正好碰到在附近监视敌情的小三郎,一见面不由喜极而泣,两人是同族兄弟,打小就跟在木梨堪兵卫身边。
待鬼见次郎带着人马出寨后,小三郎便让小二郎跑来跟木梨堪兵卫报信,由于他身材有点肥胖,行动缓慢,直到鬼见嶽的战斗结束,他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
“父亲,我们赶紧杀回山寨,救出小雪!”木梨太郎急道。
“是啊,寨主!”
“师傅,我们杀回去!”
七八个人,你一言,我一句。
堪兵卫没有回应他们,而是看向程方。程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本来他献计“声东击西”,只是想找机会脱身,刚才以逸待劳的战斗,看过古装战争剧的现代人都会。眼下要杀透数倍于己的敌人,再攻打城防坚固、早有防备的寨子,哪有那么容易。
“我……我……”鬼见次郎摸着满是血渍的脑袋,一颤一颤地想从地上爬起来。程方被吓了一跳,众人惊讶地看向鬼见次郎,正想再次感慨他顽强的生命力。
“我你个头啊!我我我……”程方对着鬼见次郎的脖子就是一棍,“哎,有了!”
坂上右卫门听了眼前这人的话,心里有点兴奋。一开始他见此人骑马匆匆而来,心里估算着可能要他带人增援,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推脱。谁知鬼见次郎已然大胜,只是人手不足,无法全歼敌人,才派人请他出马,并且许诺一大笔钱。这种便宜事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下令整装出发。足轻队刚用好晚膳,酒足饭饱,多少有点怨气,不过听闻只是去压压阵,打个顺风架,倒也不含糊。一行人连甲具都没怎么穿戴,就打着火把,有说有笑地朝鬼见嶽方向开去。
等到走到人马陈尸的路段,队伍就有点小吃惊。
“这是怎么回事?”坂上右卫门疑惑问到,却发现那骑马报信的山贼已经远去。他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坂上右卫门心里开始打鼓,要不要继续前进。正犹豫着,前面突然传来喊杀声。
“列队!压住阵脚!”坂上右卫门大喊一声,拔出太刀,退到一边,身后的足轻队并排临阵压枪,只是刚好被路上的尸体膈应着,队形有点散乱,难以整齐。
“可恶!”坂上右卫门觉察到这一情况,大喊:“前进!离开这里!”
前面喊杀声大作,就是不见人来。坂上右卫门压着队伍缓步前进,心里疑窦丛生。忽然,前面转角处亮起火光,一辆板车快速朝这边冲来,车上火焰熊熊,霎时把山路照得通明。
能统领一支制式足轻队的人,多少有些本事。坂上右卫门善于趋利避害,但是武士的本性让他不会轻易不战而退,而且现在的情况,身后一大推障碍物,他一退,阵型必然大乱。
“冲上去!”坂上右卫门挥动太刀下令道。前排的足轻手持长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挪不动脚。
“为令不从者,斩!”坂上右卫门大怒。别看他平时常笑脸迎人,其实是个狠角,临阵杀伐果断,手下的人都知道。前排的七八个足轻一脸死灰,只好咬咬牙,挺起长枪,“呀呀呀”喊着冲向“火”车。程方蹲在山林里,注视着这一切,不免对山下的那名武士有点佩服。
木梨太郎带着三个人推着“火”车飞快地向前冲,车上火星乱飞,但听前面有人冲来,大喊:“不要停!继续冲!”
任谁看到这辆“火”车未点燃前的样子都会信心满满:车前绑了十来根长枪,两边各牢牢卡了三把太刀,即使上面没有点火,也依然是个大杀器。当时他还心疼这几把上好的太刀,不过想想这是生死之战,也就释怀了。
“火”车一往无前,只一震便毫不客气地穿透了阻击,撞飞的撞飞,划倒的划倒,车头长枪串着两个被火焰炙烤得大声哀嚎的足轻,继续向前冲去。
坂上右卫门一看无济于事,急忙大喊:“快撤!快撤!”率先转身后撤。剩下的人早就站不住了,纷纷紧跟着往回跑。
那“火”车犹如一头喷火的巨龙,飞腾咆哮而来。山路狭窄,足轻队慌不择路,被火龙一个个无情吞噬。有跑得快的越过了后面的尸体堆,把火把扔在地上而去,火星点燃了马毛,和着油脂和易燃物,越烧越烈,成功阻挡了大队的退路。
前后都是火,有聪明的翻身跳进了路边的小溪,胆大的跌跌撞撞越过了还未完全燃烧的尸体堆。坂上右卫门带着几个亲信左躲右闪,想往山上跑路,却见木梨堪兵卫带着人从边上林子里冲杀出来挡住他们去路。
“轰”地一声,火车终于扎进了退却的人群,车上的燃烧物瞬间倾泻在足轻队身上,一时间死的死,飞的飞,烧的烧。
木梨山的人看着眼前的“群火乱舞”,愣在了当场。程方拄着木棍从山坡上滑下来,对呆立的众人喊道:“除寇务尽!”他已经在山上愣过了。
“杀!”木梨堪兵卫喊道,一刀结果了一个从身边飘过的“火”人,其余人忍着火焰的熏烤,纷纷杀将进去。
火焰渐熄,黑夜中已经没有了哀嚎声,只剩火苗的噼啪声。坂上右卫门佝偻着站在路中,满脸灰渍,头发凌乱,漆黑的铠甲上多了好几个洞窟,鲜血汩汩直流,右手锤握着太刀,不住颤动。
“报上家门,可留你全尸。”木梨堪兵卫道。
“……,”坂上右卫门深吸一口气,艰难回道,“坂上砦……坂上右卫门!”
“好!这就送你去比良坂。”木梨堪兵卫举刀便要砍。
“等等。”程方搀扶着木梨太郎阻止道。刚才三四个人一齐上都没杀死这个武士,反被他一拳砸翻了木梨太郎,不管是不是临死时的舍命相搏,武艺绝对不差。
“大叔,能不能留他一条狗命?抓了当俘虏,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堪兵卫略一犹豫,说道:“抓起来!”
坂上右卫门长出一口气,倒在地上。他早已精疲力尽,就靠一口气强挺着,听到自己还有活路,就再也绷不住了。
花夜叉嘴里衔着一根红绳,一边走一边束着头发。自昨天回到木梨寨后她就感到有点头疼,一觉睡到现在,全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画好“黑”妆,正准备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看到她那几个手下喝得烂醉如泥,上去就是一人一脚,正要骂娘,忽听寨外有人喊道。
“哎——,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程方骑在马上,觉得台词哪不对劲儿,笑道,“算了,就这样吧!”
花夜叉三脚并两步跃上城头,向下看去。一行十余人,穿盔戴甲,持刀立枪,杀气腾腾地站在城下稍远处,正是昨天那群木梨山的余党。再看边上的营地,物什、器具都在,就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花夜叉有点懵。
这时她的手下酒醒人清,一个个跑到她身侧。
“其他人呢?”她问。
“回头领,其他人昨天傍晚回鬼见嶽了。”一山贼回道,“说是有人夺了山寨,大头领带着他们杀回去了。”
“怎么没人跟我说?”花夜叉怒道。
“大统领让你带我们留守寨子,”那山贼低声道,“当时你不休息着么,咱们不敢打扰到你,反正外面不是还有一帮……,哎!他奶奶的,人呢?”几个刚醒酒的山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下空荡荡的营帐。
程方一眼就认出了花夜叉,他敢说,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他对花夜叉了解深入。花夜叉站在上面,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她脱身后必定会回到木梨寨报告情况是情理之中;没有跟在昨晚的反攻队伍中,逃过一劫,则是意料之外。
“哎,城上的人,速速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我……,呸,我们寨主,向来是以德服人,只要你们乖乖投降,定然保你们性命无忧,全身离去!”程方想了想又喊道。
花夜叉居高临下,也早认出了下面鼓噪之人,她正在认真倾听手下的讲述,谁知程方在下边唠叨个不停,取过弓箭就射向程方,谁知被一牵马的年轻人用枪给格挡开了。
程方吓得连忙跳下马背,躲在牵马的木梨太郎身后,木梨太郎笑道:“小兄弟,不要怕!,我定护得你安全。”说罢长枪杵地,大大咧咧立在程方身前。
“贼婆娘、恩将仇报、谋杀亲夫……”程方心里一通好骂,他索性藏在木梨太郎身后不露面。
“好,你看看这是谁?”说着向后面招招手。一辆板车被推上来停在边上,程方小心伸出一只手,翻开一边草席,鬼见次郎双手绑着,满头血渍,口中塞着布团,有气无力地躺在车上。
城头上一阵混乱。
“八鹿城的足轻队就在附近,到时投降的就是你们。”城头一山贼怯声叫嚷道。
“那你再看看这是谁?”程方又想去掀另一边席子,刚一现身又缩了回去,叫到,“你!自己掀!”
坂上右卫门极不情愿地掀开草席,只见他双目紧闭,浑身包扎着伤口挤在鬼见次郎身边,像个刚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千年木乃伊,只剩下右手和头颈还可以轻微活动。
城头又是一阵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