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北齐太子案(其一)
安阳起看罢书信,心底有些空落,回想起这段时间与千羽共事,也有些曲折,而千羽其人,虽有些心术,但也是正派人物,这段经历或许也能为安阳起的人生平添一点墨彩。
千羽离开后,原本有些生气的安阳府又重回冷清,连院中的虫鸟似乎也少了一些,然而安阳起的内心却不比这凄清的府苑,近来的事情乱作一团沉在他脑海里,纷至客栈的几具骸骨、皇帝的命托、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中的谭逸林的名字等等,安阳起心烦意乱地卧在榻上,在昏沉中睡去。
一夜无梦,一般是累极了才会这样,次日一早,安阳起自然醒来,窗外已稍稍有些放晴,安阳起晃了晃沉闷还有些刺痛的脑袋,挣扎着起身出门去了。
昨夜,安阳起在正堂偏房的榻上就睡着了,也没有去起居室,也不知项玉睡得怎样。
走到院中,府上已有些下人忙碌起来,安阳起看了看不远处父母所在的西院,院门紧闭,看样子还没有起来。
“大人,府外有内官求见。”就在安阳起还不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位下人从大门方向急匆匆赶来说道。
“内官?”安阳起一愣,随即又心烦意乱了起来,要知道,朝中无论是大事还是细琐,那都是由内官传话的,陛下圣旨,更是要由大内官来传达,如今有内官造访,显然是朝中又有什么事情了,而从下人口中听来,这内官显然不是大内官林晏,所以应该不是圣旨。
安阳起连忙朝着大门方向走去,门侍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内官,安阳起看到内官,便马上上下打量着,看了看那内官手中,又看看内官怀中,再看看内官袖中,天色还未完全放亮,安阳起也看不明白,但还是极力打量着。
“哎呀,安阳大人不要看啦!没有圣旨!”那内官见到安阳起做贼一般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安阳起的意思。
“哦哦...没有圣旨啊...没有...”安阳起听罢才长舒口气,定定地站在了那里。
“但是有陛下口谕!”
“啊?”刚安定下来的安阳起又慌乱了起来,赶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连忙要找个平坦点的地方下跪接旨。
“哎呀大人,别跪啦!这这这...这事发紧急,大人且快随奴婢来吧!”那内官手忙脚乱地抖落抖落袖口,急得直跺脚。
安阳起纳了闷,不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转身朝着那门前侍卫说道:“快去叫小六长森!”
“哦!”那侍卫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朝着大门内跑去。
“等一下!”安阳起想了想又把那侍卫叫住。
“大人...?”
“算了...让他们睡。”安阳起说罢,便跟着那内官一路小跑离开了安阳府。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因为事发突然,朝廷也没来得及备马,或许马倌还没睡醒呢,不过这皇帝却是殚精竭虑,如今天色还没完全放亮,内官便到了自己府上,谁知这皇帝又是什么时候吩咐下去的,或许通宵达旦处理政事也不一定。
“内...内官,这到底发什么什么事啊?为何如此匆忙?”安阳起跟在内官后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
“安阳大人,奴婢这一时半会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大人到了就知道了!”那内官边跑边回头说道。
安阳起不解,跟着那内官跑着,此刻他也察觉到城中似乎有什么异常,街道上遍布禁军,许多地方都设卡盘问过路之人,照这种情况,城门处应该也已经严加把守,看来的确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过一会儿,那内官便停了下来,喘着大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道:“到...到了...”
安阳起也喘着粗气,但情况似乎比那内官好上不少,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禁军环伺的府苑,上面大大的写着几个字——京兆府。
上国置官,各州有州府,州内各城有城侯府,下辖各县又有知县,而这京兆府,也就相当于其他各城的城侯府了,一般来说,皇帝并不直接管理京城政事,而是设京兆尹,而今的京兆尹与天子李宪还沾点亲故,京兆尹季豫,其妹季昭,笄字惠昭,那是后宫婕妤,也是上国出了名的才女,与皇帝育有一女,讳璇,是为长公主。
“安阳大人到!”内官站稳了脚,清了清喉咙,朝着不远处的京兆府喊了一嗓子。
闻言,门前警戒的禁军朝这边看了看,便让出一条路来,安阳起整了整衣襟,便阔步走了进去。
府内,各房各院门前也都有禁军把守,但事到如今,安阳起还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进府们,便有两名禁军引着安阳起朝着院内走去,不得不说,这京兆府比他那安阳府不知豪华多少倍,他那安阳府,一正院,东西各有一小院,初入府门有一前院,正堂后又有排房后院,而这京兆府,错综复杂,前院有行廊,有景廊,正院有小池,池中鱼可百许头,池岸环竹,又有凉亭,后有花园,有假山,有清泉,四季繁花皆有,已不是简简单单鸟语花香几字能说的清道的明的——只可惜安阳起没能进园一窥。
两名禁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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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起引至正堂——这里一般都是会客的地方,门前,两名禁军停下脚步,大门敞开着,安阳起犹豫片刻,便阔步走上那几十层台阶,进了屋。
屋内,正席上高坐一人,剑眉紧蹙,看样子有不少烦心事,两鬓已有些许零散的白发白须,看样子与皇帝差不多年岁,想来便是京兆尹季豫了。
两侧客席上也没坐几人,季豫下垂手坐着一少妇,体貌雍容,眉宇间似有淡淡忧愁,衣着琦靡,即贵显,想来只有三十来岁。
少妇身旁坐着一位少女,豆蔻年华,体貌清丽,衣着淡雅,两汪明眸间似总有洞穿夜寐的神韵,唇红齿白,但与其身旁少妇不同,没有忧愁,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情绪。
此外,客席上还坐着以为一位男子,看上去而立之年,衣着与寻常人不太一样,那男子皱着眉,侧着脸,看样子不太高兴。
“这位就是安阳大人了吧?我是季豫。”季豫坐在席上,看到走进来的安阳起沉声问道。
“在下安阳起,见过季大人。”安阳起行了一礼,余光关注着坐在客席的那两名女子,也大致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嗯...果然是青年才俊,若非我不能做主,不然...璇儿...”季豫稍稍舒展眉头说道。
“兄长!”下垂手的少妇眉头一蹙,许有愠色,嗔道。
“哈哈...玩笑玩笑。”季豫笑了笑,眉间的愁色似也有几分褪减,旋即抬了抬手介绍道:“这位乃是家妹季昭,这位...就是长公主。”
长公主,自然说的就是李璇,但李姓终是皇姓,璇又是长公主讳,虽说私下里可称之璇儿,但正式介绍,自然要避其名讳。
“见过婕妤,见过长公主。”安阳起稍稍侧身,跪拜行君臣礼。
“龙探免礼。”季昭稍稍舒展眉头,和声说道。
“谢娘娘。”安阳起礼毕,便站起身来。
“这位,是北齐使臣,庾信大人。”季豫又示意不远处另一侧客席上的男子说道。
“加过尊使。”安阳起稍稍行了一礼,不知为何北齐的使臣会出现在这京兆府中。
“快入座吧,事发紧急,也就不拘这繁缛礼节了。”季豫示意道。
安阳起点了点头,本想再行一礼,但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到客席,跪坐下来。
“不知...有何要事急召下官?”安阳起寻思着,自己身为龙探,有什么要事,那必然是案件了。
“诶...说来话长...昭妹,你就长话短说,跟龙探说明。”季豫捏着下巴,也不知从何说起,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季昭。
季昭点了点头,旋即看着安阳起说道:“几日前,北齐欲与我大顺联姻,但奈何...”
季昭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眼北齐使臣庾信,思忖片刻才说道:“奈何齐帝心切,不等我大顺长公主远嫁,便派使臣与齐太子亲临娶亲。”
季昭说着,安阳起看了看不远处的使臣庾信,面色有些舒缓,安阳起当然知道,季昭本是想说,北齐国小力衰,不配大顺长公主亲自远嫁,只能让他齐太子亲临亲娶,但那北齐使臣就在一旁,为顾及其面子,婕妤季昭倒也留了个心眼,换了种两全其美的说法。
“但奈何齐太子没...呃...玩心太重,几日来常常偷跑出去遍历京城,这可好,现在没了音讯...”季昭继续说道,安阳起也大概能听懂,季昭本是想说那齐太子没见过世面,但还是临时改了口。
在说道这北齐太子的时候,安阳起也注意到长公主李璇脸上挂起一丝不加把握就很难以察觉的厌恶神色,看样子这位长公主对于那联姻的对象并非十分满意。
北齐太子,萧纲,联姻来的别国太子,在大顺京城失踪,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也难怪这一大早的就把安阳起召到这来,也难怪满城都是禁军。
“唔...”安阳起沉吟着,这的确是件棘手的案件,这不仅是人员失踪这么简单,还牵扯到两国外交,一旦处理欠佳,这齐、顺二国可就成仇家了,眼下强敌环伺,敌贼扣边,想必皇帝也不想再多一个北齐了。
“尊使可有贵国太子的行踪?”安阳起问道。
北齐使臣庾信开了口:“这位大人...太子殿下这两日总是擅自跑出去玩乐,这京城...都让他逛遍了,我又如何能知道太子殿下的行踪啊...”
“那...贵国太子,几日来可都去过何处?”安阳起问道。
“呃这...”庾信色挠,不知该如何开口,安阳起不解,只见庾信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字。
一名侍女走到庾信桌前,接过他手中的信纸,走向安阳起,将信纸递给了他,安阳起接过信纸,看罢便瞠目结舌。
“这...”安阳起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北齐太子萧纲几日来的行程。
迎春楼、怡红院、青花柳、艳粉楼、寻春林......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了这份记录,安阳起都不知道,这京城内居然有这么多风月场所,震惊之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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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起也看到了其他地方,但无非是酒楼茶馆,总的来说,这北齐太子几日来,不是狎妓放纵,就是饮酒游园,真如同一位没见过都市繁华的乡野村夫一般,还不是寻常的乡野村夫,而是有钱有权的乡野村夫。
“呃...我了解了...这个...”安阳起挠了挠鼻尖,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呃对了...这些地方,尊使可都派人去打听过了?”安阳起极力找到个打开局面的话术问道。
“去过,如何能没去过啊!只是...”那使臣庾信,看样子有些急躁不安道:“只是...这不过是我们派人追踪才得以记录下来的地址...太子还去了些不少我们也不知道的地方啊...”
听罢,安阳起更加汗颜无语,且不说这位齐太子萧纲精力旺盛,单说这反侦查的能力,连他们北齐自己的人都看不住。
“安阳龙探...你看这...”就在场上寂静之时,高坐席上的季豫开口试探道。
“...我知道了...这样吧,之后我与尊使单独谈谈,季大人不必太过操劳了。”安阳起拧着眉头,虽说他如此敲定,但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那就好...那就好...”季豫稍稍安定下来,一旁的季昭也舒了口气,只是那长公主李璇,还是衣服厌弃的样子。
“对了。”安阳起似乎想到什么,继续问道:“下官妄言,不知长公主可否与这位齐太子会过面?”
“没有。”长公主李璇清冷生脆的声音传来,不含半点感情,如此了当地说道。
“哦...”安阳起点了点头,同时心底里也为这位绝色的长公主李璇感到惋惜,自己竟需要为了两国交好,和一位素未谋面的放荡公子结为连理。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下官暂且告退了,如果尊使方便,可与我一道。”安阳起起身行礼,便准备离开了。
季豫、季昭还有长公主也起身行礼相送,北齐使臣庾信也起身离开了客席,跟着安阳起一同走出了正堂。
在禁军的引导下,安阳起和使臣庾信离开了京兆府,两人离开京兆府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放亮了。
“不知尊使大人几日来栖身何处?”安阳起问道。
“就在附近的驿馆。”使臣庾信指了指不远处就能看到的排楼,看样子驿馆就在那附近。
在使臣庾信的带领下,安阳起来到了庾信暂居的驿馆,两人上了楼,便来到了庾信所在的房间。
屋内,侍女沏好了茶,安阳起与庾信坐在席上,两人中间摆了一面方桌。
“不知安阳大人,都需要些什么消息?”庾信问道。
“贵太子是何日失踪的?”安阳起问道。
“呃...大概两日前。”庾信稍稍寻思片刻说道。
“太子失踪当日,可都去过什么地方?”安阳起问道。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这太子究竟是什么地方失踪的,其次才是生死,这齐太子,总不至于会移形换影、冯虚御风,也不可能人间蒸发。
“呃...那个,信。”庾信示意安阳起,安阳起意识到方才那封信还在自己身上,在怀中摸了摸,便拿出信纸递给了庾信。
庾信接过信纸,从一旁拿来笔墨,蕴满了墨,在纸上圈圈画画,最后递回了安阳起。
安阳起拿过信纸,在那纸上,庾信圈出了几个地方,就是齐太子失踪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了。
“来人。”安阳起想了想,便朝着门外喊道,不一会儿,便有侍从进屋。
“大人。”
“馆中可有京城地图?”
“有,大人且稍候。”
说罢侍从便离开了房屋,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张地图递给了安阳起。
地图上是整个京城,凡是有名有号的地方,在图上都有标注——即便是青楼妓院。
安阳起将桌上还没来得及喝两口的茶水放到席上,将地图平铺开来,拿起方才庾信标注好的信纸,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嗯...”安阳起在地图上圈起了四五处,又画了一个大圈说道:“贵太子,很可能是在这个范围内失踪的。”
说着,又在那个圈内四处搜寻,边找边说道:“依照贵太子的行踪,这里,这里...还有这儿,都有可能是他造访过的地方。”
北齐太子几日来活跃于各大风月场所和酒楼茶馆,安阳起所指的这几处,都是那附近有点声色的相关场所。
“这几处,尊使可都派人去问过?”安阳起问道。
只见庾信摇了摇头,这时的安阳起恨不得狠狠骂他几句,这不过是断案的第一个环节,也是寻常人都能够想到的环节,而这庾信,可是他们家的太子失踪,竟然都想不到这里,还得劳烦他一个大顺龙探做这些基础的工作。
“那尊使大人还不快派人去问问?”
“哦...哦好!来人!快来人!”庾信反应片刻,手忙脚乱地吆喝着。
安阳起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拿起了地图看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