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魔怔
豺狼狡诈,往往一步三回头,得益于豺狼的颈部骨骼结构,故而可以脑袋翻折半圈来观察身后的情况。
而所谓狼顾之相,说的就是人能够像豺狼一般,身体不动而面部向后,传言有狼顾之相者,往往用心奇诡险恶,狡诈多疑,心怀不轨。
至于黎仁为何会忽然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安阳起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案例。
如果用现代医学来解释的话,就是人格分裂,然而还处于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哲学观的这里,显然是没有什么人格分裂的说法的,甚至对于人格这一概念都从未有人提出。
故而史书上对于安阳起的这个案子也是聚讼纷纭,这里也便只取最广为流传的故事来叙述了。
“大人...这...”两个钳制住黎仁的鳞爪卫也被这场面给吓到了,抓着黎仁的手也稍有些松动。
被鳞爪卫松开后,黎仁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脑袋也恢复了正常的位置。
“你...!”直到黎仁完全转了过来,安阳起才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原本黎仁狰狞的面庞再度扭曲,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改变,而在安阳起的注视之下,黎仁的面容逐渐向着安阳起熟悉的模样变化。
“钱立仁...!”安阳起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原本与钱立仁完全两幅模样的黎仁,竟在短短的几个喘息之间变化成了安阳起脑海里熟悉的那个钱立仁。
按照现代医学的解释,人格分裂并不会引起容貌和身材的变化,但两个不同的人格所导致的言行举止和行为细节也不同,所以即便长着同一张脸,两个人格的容貌看起来也判若两人。总的来说,人格的转变不会影响面部骨骼,但对于肌肉、神态等外貌细节会有影响,这也是安阳起在看到黎仁时并不能将他与自己印象中的钱立仁匹配的原因了。
“安阳大人,我没猜错的话,你一直以来找的那个人,都是我吧?”黎仁,或者说钱立仁若是说道。
安阳起沉默了,在场的鳞爪卫也沉默了,这是他们所未曾见过的场景。
“让我猜猜?安阳大人是受了那群江湖草莽所托,来找我身上的某个东西的吧?”钱立仁面色戏谑地继续说道。
的确,安阳起找寻钱立仁,虽说有自己的目的,但一定程度上也是受段云生所托,来找寻那所谓的什么混元魔的遗存功法。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自投罗网呢?”安阳起稍稍镇定下来,越是眼下这种场面,安阳起越不能慌神。
“哈?自投罗网?”钱立仁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狂笑着:“哈哈哈...安阳大人...我的事情...或者说,这幅躯体的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啊...!”
说罢,钱立仁的声音戛然而止,身躯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原地。
安阳起一愣,赶忙两步上前,抓着钱立仁的手臂拉了拉,而钱立仁也如同死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但安阳起能够看到,钱立仁的容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片刻后,又变回了先前那个黎仁的模样。
许久,钱立仁才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尽是迷茫。
“我...我这是...”钱立仁,或者说黎仁,张了张苍白的双唇,有气无力地说道。
可以说,除了身材,眼前这个黎仁可谓是从人格到容貌再到声音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钱立仁!”安阳起怒不可遏,上前抓住了黎仁的衣襟,怒视着他低吼道。
“啊...我...”黎仁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呆若木鸡地看着安阳起。
安阳起死死地盯着黎仁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然而眼前这个黎仁的眼中,安阳起再也追踪不到任何一丝钱立仁的影子了。
无计可施的安阳起只好作罢,将抓着黎仁的双手松开,稍稍平复一下心绪,转身朝着牢门外走去了。
鳞爪监中,安阳起沉默不语,脸色低沉地埋头走着,而先前的两名鳞爪卫紧跟其后。
“大人,你说他...会不会是在装疯卖傻?”忽然间,安阳起身后的一名鳞爪卫开口问道。
安阳起闻言顿了顿足,想了想,没有任何答复,继续埋头走着。
鳞爪监外,安阳起站在大门旁的石桌前,心中对于方才黎仁的变化感到捉摸不透。
根据那黎仁,或者说那钱立仁的说法,在那同一副躯体里存在着两个人的灵魂,姑且称之为灵魂,毕竟安阳起也不知道什么是人格,当然在这里,便用现代人喜闻乐见的说法来阐明了。
那么,黎仁或者钱立仁那副多重人格的模样,究竟是真的,还是说他为了期满安阳起而装出来的?
如果是真的,那这两种人格究竟是如何交替的?是有一定的外因,还是说可以随意切换?如果能随意切换,主导权又在谁的手中?
如果是他装的,那么安阳起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揭穿他?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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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从方才情况来看,安阳起暂时是从黎仁、钱立仁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一时之间,安阳起陷入了两难,随着钱立仁人格的出现,原本的处斩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毕竟钱立仁对于安阳起的意义不浅,况且这钱立仁还是灵剑阁要的人。
“好...嗯...我知道了...”一旁,一名鳞爪卫正在与严长青交谈,所谈论的内容就是方才在牢房中发生的一切。
严长青听完那鳞爪卫的复述,神色也无比凝重,显然这也是他闻所未闻的。
一般来说,在民间亦有这种多重人格的案例,但在这里更倾向于称之为“着了魔怔”,用一些偏方便可解决,最简单的比如扇耳光之类的,当然也有请大师做法的。
随后,严长青朝着安阳起这边走了过来,带着凝重的神色说道:“大人...黎仁的情况...鳞爪卫都与我说了。”
安阳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
“大人,眼下...那黎仁该怎么处理...?”严长青见安阳起沉默不语,便继续问道。
“唔...”安阳起的眉头紧皱,心底里琢磨着解决的办法。
沉吟片刻,安阳起才缓缓抬起头来问道:“伯乌以为该如何?”
严长青愣了愣,他看了看安阳起的脸色,显然安阳起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眼下不过是在征求更多的意见罢了。
“大人,这情况罕见,恐非鳞爪卫可控,倒不如直接将那黎仁交给灵剑阁,兴许他们能有什么法子?”严长青道。
严长青所说的这个主意和安阳起一样,但安阳起却有些失望于没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意见,不过就连严长青也这样认为,想必这办法也是较为合理妥当的了。
“嗯...先审他几日,若是没辙就送去灵剑阁吧...”安阳起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对了,莫用刑。”
说罢,安阳起便转身朝着离开鳞爪监的方向走去了,不远处的驰道上正停着一辆马车。
不对黎仁用刑的理由很简单,原因有二,其一,眼下这黎仁着魔怔的情况真假难辨,而从方才的情况来看,钱立仁似乎掌握着现身与否的主导权,这恐怕不是用刑能够解决的问题。至于其二,安阳起自然害怕黎仁受刑后死在这鳞爪监内。
至于什么神鬼仙魔,安阳起自然是不信的,这个世界主流的思潮一直以来都是唯物主义,先贤更有“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说,虽说黎仁那情况的确诡异,但安阳起坚信是眼下的医论还不足以解释这个现象罢了。
回到安阳府中,安阳起总算是得以休息了,虽说关于黎仁的案子还十分棘手且愈发复杂,但对于安阳起来说,至少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审讯那黎仁的工作安阳起也已经交给了鳞爪卫,就目前来看,也算是得闲了。
“魔怔吗...”但安阳起是什么人?他可以说是一刻都不想闲着,况且又是这正值而立之年的好年纪。
坐在院中的长椅上,安阳起开始寻思着这些有关魔怔的事情起来。
这所谓魔怔,安阳起听过,凡着魔之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但安阳起也仅限于听说过了,从未见过。
他倒是知道一些民间流传的偏方,无外乎扇耳光、童子尿、跳大绳之类的,但这些东西对于黎仁来说未必有用,眼下只能静候鳞爪监的好消息了。
“老爷?”就在安阳起沉思之际,项玉温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安阳起抬头看了看,只见项玉正站在那里一脸诧异地看着安阳起。
“嗯?”项玉的神情倒是给安阳起整不会了,就这样,两人互相诧异地注视着。
“老爷这是...忙完了?”项玉眨了眨眼,朝着安阳起这边缓步走来。
“哦...我都给忘了...”安阳起一拍脑门,忽然想起自己回府时并没有事先通知谁,回府后也没有与什么人说,也就是说项玉并不知道安阳起要回来,所以才会有些诧异。
“累坏了吧?”项玉看着安阳起那副有些狼狈又有些憔悴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笑了笑道:“妾给老爷沏茶吧。”
“不忙...洁莹你来。”安阳起出言拒绝道。
“怎么了...?”项玉愣了愣,疑惑不解地朝着安阳起走了两步。
“洁莹,你可见过...着了魔怔的人?”项玉走来,安阳起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毕竟老夫老妻了,哪里需要客套。
“着魔怔的...?老爷为何忽然问及此事?”项玉不解道。
“就是问问...我那案子,人犯已经抓到了,但是...好像是着了魔怔,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安阳起解释道。
安阳起也是突发奇想,毕竟项玉曾是江湖中人,后又在鳞爪卫中办事,想来也应该是见多识广,故而安阳起才会打算问问项玉。
“哦...着魔之人吗...?”项玉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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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站在原地回忆起来,片刻后道:“妾早年在琅琊阁的确见过这么一个人...”
琅琊阁,那是江州的一大江湖门派,位处江州钟阳城的琅琊郡,而相传项玉早年就是那琅琊阁中的女弟子,其实不然,项玉早年拜清河山门下,后辗转多地,不过的确是去过琅琊阁。
至于那清河山,也是琅琊郡的一大门派了。
“仔细说说,那人是怎样的?后来可回府正常?”安阳起闻言连忙凑了上去追问道。
“嗯...那人,本是琅琊阁中弟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着了魔,发怔时就跟变了个人一般,阁中弟子都聚讼纷纭,都说他修了邪功...”项玉道。
“嗯,那后来呢?”
“后来嘛...那人便被驱离琅琊阁了,再后来,妾便离开琅琊阁了,再没有见过此人。”项玉道。
“哦...”安阳起有些失望,项玉虽说见过着了魔怔的人,但是却没能提供一些治愈的办法。
“不过,妾后来也道听途说了些关于那人的消息...好像是恢复正常了...”项玉回忆道。
“哦?如何恢复的正常?”原本心情有些低落的安阳起再次提起了劲头,继续问道。
然而项玉却摇了摇头道:“唔...妾不知...”
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抵如此了,安阳起闻言再次陷入了低迷。
“那人似乎经常着魔,也没有什么规律,时好时坏的,期间辗转多地治病,好像还去过灵剑阁。”就在安阳起以为没有什么希望之际,项玉却又说话了。
“啊...”安阳起有些无奈地呻吟一声道:“洁莹啊...下次能不能干脆一点,一趟说完啊?”
“都那么久了,妾这不是也记不清了嘛~”项玉闻言皱了皱眉,竟撒起了娇。
“好好好...真拿你没辙。”安阳起笑了笑,伸手点了点项玉的鼻尖,两人相视一笑,就此依偎在了一起。
说来,自安阳起上次举家出游之后,夫妻二人再也没有这般机会腻在一起了,眼下可算是让项玉找到了机会,尽情地宣泄着心中压抑着的感情。
“咳...”你侬我侬之际,不远处的内院二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顿时打断了两人的温情。
安阳起朝那边看去,只见长森正站在那里,样子似乎有些尴尬,看姿态应该是有意回避。
项玉赶忙从安阳起怀中离开,稍稍打理一番衣装,恢复了往日端庄典雅的模样,但脸颊上还是挂着一丝红晕。
“长森啊...何,何事?”安阳起正经问道。
“呃...大人,小公子嚷嚷着要见你呢...”长森道。
“彰儿啊...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安阳起一愣。
“指不定是府门前侍卫说的吧?小公子这几日都没见安阳大人了。”长森道。
安阳起闻言,心中徒生一丝内疚,几日来因为公事,安阳起的确对安阳彰的感情有些疏忽了。
“罢了...彰儿呢?”安阳起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问道。
“方才在景廊疯跑呢。”长森道。
安阳起点了点头,转眼看了看项玉,叹了口气,便拉着项玉的小手一起离开了这内院。
忙碌了许多时日的安阳起总算是再度得闲,当日与家人们难得地同桌用饭,也陪小儿子安阳彰玩了一会儿,晚间便与项玉同回居室去了。
几日来的压抑都在这一晚被驱散,安阳起不仅与项玉宣泄了长久以来积压的情欲,也通过一场美梦解除了数日来的疲累,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之前才醒来。
随后的几日倒也清闲,安阳起先是在府中赋闲三日,然后又抽时间去了趟鳞爪监,稍稍询问了一番黎仁的情况,不过在他意料之中,黎仁这几日来一直都是那副模样,而身为钱立仁的那一面并没有显现出来。
“希望洁莹没有记错吧...”公案前,安阳起正在写着一封信,落了款,便交给了余成俊。
“伯知,带两人,带着这封信和黎仁,去一趟灵剑阁。”安阳起道。
“是。”余成俊接过信件
“迟主簿,戚主簿,这几日有劳你们二位了。”余成俊离去,安阳起放下手中的纸笔,这才对着两位前不久招来的主簿问候道。
“安阳大人严重了,行本职事罢了,何言有劳?”一旁的迟心敬行了一礼道。
“哈哈...那今后也还烦请二位继续行本职事了。”安阳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然而迟心敬与戚禹臣却没能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两人不过是以为安阳起今后很少来这鳞爪监,故而要将文书工作都推给他们,所以才这样对他们说的。
安阳起离开之后,两位主簿相视一眼,在确定安阳起离开之后,便各自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巴掌大的信纸,在其上书写着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