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苏安从牢房里出来后,就一直在自己的府上,没有回梨园也没有回苏家班。梨园那里经理传过话,现在风声不好,还是在家先歇歇,养养身子再说。
苏安没办法,便整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戏本子,有时候倒是也好奇方思明最近怎么没有踪迹了,转念又想到,人家好歹也是半个武生,哪儿有空理会她这闲人。
而程煜再见苏安,是个雷雨天。
那天程煜的车在半路上抛了锚,司机去找人来修车。程煜闲车里闷的慌,便下车到一旁躲雨喘口气,刚站稳脚,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程煜回过头去,惊讶的看着她。
这是……那日他在牢里见到的姑娘。
“你好?”苏安看着他,些许眼熟,却又记不得是谁了。
程煜回过神来,感觉心跳的很快,仿佛要冲出来一样,他稍稳了稳气息轻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你……住这儿?”说着程煜抬头看了看门匾,‘苏府’二字立在他的头上。
“我们认识吗?”
“啊……不认识……”程煜摸了摸鼻子说:“你这是……要出门儿啊?我有车我送你啊!”
“我……”苏安被这个突然站在面前的人搞的有点蒙,她想了想说:“我……去拿戏服。”
“这么巧,一起吧我送你!”
“你也拿戏服?”
程煜转了转脑筋说:“我拿西服。”说完又一把夺过苏安手中的伞撑开在她头顶说:“走吧,一起。”
苏安说实话这时心里有点害怕,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在她家门前站着,又说要送她去拿戏服……难道又是袁四爷和洛瑾凡的人在搞鬼?
“不用了,你看雨这么大……我改天去拿好了。”说着苏安跨回了宅子里,刚要关门却被程煜用手挡住了:“我能进去坐坐吗?”
屋外的雨看着越下越大了,不一会儿雷声跟着闪电带着珍珠般的雨滴落在屋檐上打的‘劈啪’作响。
小丫鬟泡好了新茶放在桌上,程煜刚换好衣服从书房而来。
程煜迈着步子,装模作样的站在苏安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多谢小姐。”
苏安被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这衣服本来是做给我师傅的,一直没来得及给他送过去,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程煜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下摆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长袍,倒是不错,衬得我有番书生之气。”
“还不知道先生贵姓?”
“哦!这事我给忘了,小生姓程单字一个煜。”
“程煜?”苏安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我叫苏安。”
“苏安?”程煜突然回想到儿时的一些记忆:“你可认识苏家班的苏晟师傅?”
“那是我师傅。”
程煜激动的拍了下桌子:“那就对了!”
“你记不记得的你14岁那年在戏园子里唱戏,程老太爷点的,我就在他旁边儿!”
“我是他儿子!”
那年她9岁,他14岁。
他随父到苏家班去挑角儿,怕觉得无聊,叫人陪着去买了串糖葫芦才到。两人这一前一后,整个戏班子的注意力都在程老太爷哪儿了,谁还注意这么个小子。
“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那程煜刚咬了口糖葫芦,就在前庭院儿听见了这么一句词儿。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披直缍,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嗓音拔尖,袅袅糯糯,凄凄凉凉,伤心的像根拔尖的针,挑着挑着,挑破了天的云层,惹得它下起了凄淋淋的大雨来。
他凑过去瞧,瞧真了那人的模样,留着光头,身着暗色的破布衣裳,同那伙子小子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个小子!
那张被胭脂水粉修饰过得小脸,眉描如柳叶,腮染如桃红,唇如珊瑚!眼如明月。真是个好扮相。
他呆愣着不自主的向着那群吊嗓子的小子堆儿走去,那些小子瞧他这是失了魂的模样觉得有趣,就来回推搡着他,最后竟把他直接推到她面前去了。
她见这模样,只是淡然一笑,继续唱着戏曲。而程煜的心里却就这样被种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发酵发芽结果。可是后来去了南京读书,虽说也听了不少戏曲,见了不少戏子,但在他心里却没有一个人比的上她。
当年那一笑,可真真儿是惊艳了他的情。
“怪不得……方才在门口我觉你的眼熟。”苏安倒了杯茶递给他又问:“不过你怎么听说我苏安便能想起我师傅?这北平姓苏的可不止我们这一家。?”
“苏师傅和我爹是老相识了,我当年随便一问便知!再者说,这北平姓苏的虽不值你一家,可叫苏安又会唱戏的美人可就你一个。”
“我在这北平都唱了两年了,怎的没在梨园见过你?”
“我这不是刚回北平没多些时日吗,再说我其实早见过你了。”
“在哪儿?”
“牢里啊,我喊牢头把你放出来的。”
苏安点点头,原来是他帮忙把她放出来的。不过也是,要不是他,这北平还有谁敢和袁四爷相抗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