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红妆之五
不负风光,待他们来到另一处凡世时,已是初春时节。俗话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然夸张了,但天界和鬼界的时光的确流逝得比凡世慢了些许。
这处凡世,是一处丘陵,名唤沂原。山势颇缓,平原居多。江逐和夏木辰在长长的沂水边信步而行,绝沉默地跟在后面。此地民风质朴,少有华装,放眼望去一派天然之乐。民歌时不时飘至耳畔,或委婉,或奔放。
夏木辰道:“这儿,竟也有魂要渡?”
江逐颔首,道:“是的。沂原很大,虽说此地祥和,不代表整个沂原皆是祥和。”
夏木辰道:“哦。但据我感觉,此地怨气远不及边疆那么多。”
江逐轻笑:“任他何处皆比不得边陲怨气之多。接下来我们可以轻松许多。”
两人沿着沂水走下去,少女们嬉笑,垂髫小儿放着纸鸢,隐约的歌声愈发清晰,悠扬婉转,夏木辰侧耳聆听:
“阿姊河边浣春衫,
阿兄去乡三月三。
桃花落水雾不散,
棒槌打手泪不干。”
……
夏木辰听得正入神,江逐拍了他一下,牵过手,道:“往这边走了。”夏木辰回过神,走上青石铺就的石桥,走到大街上。
沂原的街上车水马龙有之,行人步履轻快,面色从容。街两侧的屋檐上有着燕筑的巢,街巷边种了一行行柳树,其生机只能用“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来形容。街道颇多,纵横交错,宛如迷宫。行人往来不绝,可谓眼花缭乱了。
江逐带着夏木辰穿街过河,一路走下去,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夏木辰拖长音调,问道:“韦府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走到?你肯定绕路了。”
江逐抬起另一只手作势,夏木辰连忙甩开他的手,躲过。江逐道:“慌什么。多走路,多锻炼。难不成你想天天坐车?”
夏木辰道:“你果然绕路了!阴险!”
江逐道:“我们多欣赏一下此地风光也好啊。”
绝跟在后面,一直不出一语,此时突然道:“江大人,韦府不在这里。还需向南穿过三条河水,那里才是沂原最繁华的地方。”
“……”
夏木辰震惊道:“原来,师兄迷路了吗?”
江逐轻咳一声,略过话题,道:“走罢。”
“啊!喂!”
他们找准了方位,加快步伐,从“迷宫”中突围,终于站在了韦府前,俱是长叹一声:“到了。”
当地知府姓韦,于修道一术颇有造诣。江逐此番前来渡魂,在之前,还需见见这位韦知府,算是知会一声。
韦府雕甍绣槛,画栋飞檐,府门凌驾于长阶之上,长阶不染纤尘,只有府门旁一棵虬枝盘曲的槐树香气盈袖,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两名仆从手持扫把正在打扫。两人踏上长阶,表明身份,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进了韦府,左侧奇花灼灼,右侧流水细细,中有庭中湖泛波。穿过游廊回桥,三人被带至堂上,下人躬身道,韦知府正在议事,还请道长稍等云云。
三人谢绝了偏殿等候的款待,随意站去了一边。夏木辰人还未踏入堂上,便听得堂里传来了一男子的惊怒声:“什么?又有鬼怪作祟?最近这种事怎么这么多?本官近日连夜寻访大街小巷,连鬼影都没看见。你确定不是那人精神恍惚做梦梦见鬼却误以为见到了真实?”
“……知府息怒,容属下再去审审。”官差声音里颇有苦意。
“去罢,问清楚了!江道长将至,若还不能将事情善了,届时只好请道长处理了。”挥袖声扬起,官差愁眉苦脸地疾走出来,很快就走得没影了。
夏木辰微微挑眉,以示兴趣。江逐见议事已罢,遂对一旁侍卫低声道:“劳烦替在下通报一声。”
侍卫立刻飞奔进去了。
不出多时,方才尚且气急败坏的男子像是换了个人,音线沉稳了不少,朗声道:“快请道长进来。”
绝候在堂外,江逐两人踏入堂中。入目,即是一扇大型屏风,漆木玉石,雕工典雅,屏上绣着长风流云。绕过屏风,身着深蓝色官服的男子姿态颇显礼贤下士,立于主位上。穿堂微风吹过,透过飘窗看去,窗外白云悠悠。
三人皆顿住。
眼前的男子,眼角生出了许多细纹。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道道痕迹,然而,他惊愕的样子,依旧恰似当年的少年。
韦释道:“江师兄……木辰?”
三个人坐于水中亭,四面环水,水里红色的鲤鱼欢快地游动。
韦释浅尝一口茶水:“实在不好意思,府中戒酒,没有美酒可以招待。”
江逐亦端起茶盏:“有茶便好,无需酒水。”
“差点忘了,江师兄喜爱喝茶胜过喝酒。”韦释舒然一笑。
三个人一阵沉默。夏木辰微有出神,韦释偏了偏头,微笑道:“木辰?木辰啊,好久不见啊。”
夏木辰亦笑了,继而怅惘道:“当年一别,本以为可以再见。可后来……实在世事苍茫。”
韦释听罢,顿时激然起来,道:“我正想说及此事。到如今,约莫两百年了罢?当年我们一家搬迁,我想尽千方百计知会你,去了松海山,却根本登不上去。犹记得当时的心情,真真急死了,也气死了……”
夏木辰忙道:“当年我忘了说,松海山是一座仙山,等闲人进不去。后来……发生了劫难,清山覆灭了,从此便再无音讯。”说及此处,叹惋不已。
韦释怔愣道:“清山,竟真的不复存在了……难怪我多年后,跋山涉水,故地重游,寻不到清明观,也再也瞧不见九九长阶了。”
江逐淡声道:“俱成过往云烟了,不必再提了。”
韦释道:“说得对……说得对,人要向前看。”
夏木辰哈哈一笑,道:“没想到我们缘分未绝啊。不过,韦兄,你……”先时出于震惊,未端详故人容颜,这时方发现韦释的鬓边,竟生出了丝丝白发,已连成一片了。
韦释摆了摆手,沉默片刻,淡然一笑道:“我放弃修道了。”
两人抬眼看他,目光里含着千言万语。韦释轻叹一声。
“那一年战乱,我的第三子执意参军,不幸战死,自此轻痕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再后来,父母生老病死,我们一直经历着别离。轻痕的身体愈发不堪重负,再也无法修道了……”韦释道,“我们辗转多地,如今来到了这处凡尘。”
韦释笑道:“我已是中年人的样貌,可你们还是当年的少年郎。”他转向江逐,续道:“卫轻痕是我的结发妻子。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实在惭愧。”
江逐的目光染上一层愧疚之色,道:“木辰对我提起过。可叹当我知晓时,早已错过了你们的婚礼,当是我惭愧。”
韦释颇为讶异,斟酌道:“……当年你们又相逢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现在……”却见两人俱是垂眸不语,立刻道:“不想说就算了,当我没问!”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夏木辰道,“正如江逐所说,都过去了。至于现在,我们现在一直在一起。”
三人话聊了这百年的经历,微风吹皱了一池水,吹在脸上,舒适惬意,像温柔的手撩拨心弦。韦释恍然道:“我绝对没有料错,你们果真成神了罢!不愧是你们。”
此言一出,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韦释的表情随之凝滞,不由纳闷起来。心道:“未料一问一错,二问二错。想必这几年的波折……不是一般的多。”
短暂无言后,夏木辰玩笑似的道:“韦兄说错了,我们都成鬼了。是吧,江逐?”江逐哂笑,夏木辰又道:“嗯,韦兄,你怕是不怕?”
韦释故作惊讶恐惧,道:“来人!本知府太怕了!快救命!”
哈哈大笑声自水中亭传出,久久方歇。叙旧许久,话题终于到了正事上来。
“我知新任知府姓韦,不料是你。”江逐重新斟了一杯茶,给夏木辰也添了些,“江逐先表敬佩。”
韦释有意无意瞟着江逐斟茶的举动,闻言道:“江师兄谬赞了。天底下姓江的数不胜数,我也不料是你啊!这里天高皇帝远,出了事全是我做主,着实累得很,但也值得。……好了,不扯这些了,两位道长随我起身罢,渡魂之处在郊外山丘之上……”
出了水中亭,正待走出韦府,韦释又道:“容我与轻痕道个别。”夏木辰关切道:“忘了问,尊夫人可安好?”韦释道:“疾病缠身,长久卧病在床,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夏木辰表示伤感,韦释叹了口气,告别去了。
夏木辰遥望韦释的背影,叹道:“着实一往情深。”
江逐颔首,赞同。两人对视,眼底俱浮现出笑意。待韦释告别完了,众人起身前行。知府大人出行,自有马车相送。绝没了用武之地,分外抑郁,被夏木辰揶揄了几句,方不甘不愿地上了凡间的马车。
经过沂水时,夏木辰再度听见了依稀的民歌声。这回,他对江逐和韦释道:“来听。”
“听什么?”
“你们当地的民歌。”
三人望向马车外,歌声正缭绕着沂水:
“何日重游共一笑,
独倚红楼南北眺。
佳人再聚容颜老,
鲜衣又忆裘马少。”
……
“我们方才候在堂外,听你说起民间近来闹鬼?”
韦释一僵,一扶额,干笑道:“我的声音竟然这么大。”
江逐笑而不语。韦释正色道:“是的,的确闹鬼之事频发。但我已亲身体察多次,从未觉异样。一路下来,江师兄可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众人沿着山路走下山丘。空气中沁着山茱萸的香气,春风拂过山丘,夏木辰深吸一口草木味的空气,随口道:“许是有人装神弄鬼。”
江逐道:“木辰说的不错。此地虽有怨魂,却是极少,可称平安。即使闹鬼,也绝无害人性命之可能。此事就由知府大人自己办罢。”
韦释闻言,怆然道:“我已经焦头烂额了!堂堂知府,却成日操心这些小事。”
“就拿前几天的事儿来说。丈夫执意说自家夫人被邪祟附身了,报官报了多次。问其夫人有无被附身的几个明显症状,却含糊其辞,只道那夫人时而痴傻时而清醒,夜里总是无声无息地坐起来,像魂儿没了似的,他问夫人怎么了,夫人便森然一笑,道:‘妾身无事’。——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罢,许是因为那家夫人近日有所思虑,不甚安心。本知府白龙鱼服前去拜访,那夫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那丈夫生得却……娶了这房夫人,他福气可好着呢。依我见,那夫人只是偶尔魂不守舍,一问方知,儿子不日前出门求学去了,为娘的能不操心吗?我真觉着那丈夫多虑了,不知你们是否也这么想?”
夏木辰听罢,煞有其事地应道:“我也这么觉得。美人如斯在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江逐牵住夏木辰的手,意味不明地紧紧握了握。
绝凌空驾出了宝车。得幸山丘一带人烟稀少,不然,等闲人瞧见了这一幕恐怕会吓个半死。也亏得这几个府丁知晓江逐一行人乃道士,惊讶一阵后,权且将其看做为奇门遁甲术。
夏木辰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要做官?”
韦释道:“人生在世,总得做点什么罢。况且我不修道了,不做点什么事,人生不就索然无味了?”
夏木辰深深看着他,缓缓道:“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韦释定了半晌,方道:“也许,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变了罢。”
“也好。”江逐道。
渡魂过后,一片清朗。他们漫步回到了山脚下,望向来路,一片芳草萋萋。绝拉着宝车站于古道一侧,隐隐有催促意。
韦释看过去,笑道:“那位兄弟似乎很不满意我府的马车。”
夏木辰耸肩,瞥了绝一眼。“他只喜欢自己驾车。”
韦释道:“哦。所以,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江逐道:“此事已终了,确当告别了。”
韦释忙道:“我们多年后再见,怎么说也该开筵设席,痛饮一番罢!两位给个机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还是说你们有急事,现在慌着离开?”
“不慌、不慌,韦兄说得对。绝,快收了宝车。”夏木辰喝道。绝只得照办,依旧不甘不愿的样子。
此行幸也不幸。幸的是故人重逢,不幸的是故人颇为忙碌。说好了款待,最终却因公事搁浅,韦释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吩咐旁人代为招待。于是,三人被引至郊外的别庄。
这个别庄景致甚好,奇石假山、花木涓流应有尽有,观其布局,极具曲水流觞之妙。踏青人们依稀的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入庭院里。
玩乐一阵,意兴未曾阑珊。夏木辰道:“沂原的特色不少。”
身后的仆从闻言连忙殷勤道:“敝庄之点心亦分外可口,道长可愿品尝一番?”
夏木辰欣然赞同。
黄豆糕、白兰酥等权且不论,一道汤甚得人心意:几片莼菜似茶非茶,丝丝春笋鲜青打底,清香四溢。江逐饮了不少,夏木辰见状,将别的点心搁置一边,同他一块喝,从中品尝出不少妙意。
次日清晨,夏木辰道:“这个庄里还有何处我们未曾去过的?”
江逐扶住夏木辰的肩,低语道:“韦释说,深庭内有处温泉甚好,力邀我们前去一享。”
沂原的温泉乃名胜。夏木辰面上一热,眼风飞速向四周一扫,道:“现下清晨,不会……有人吗?”
江逐微笑,道:“没有人。”
……
温泉水滑,热气氤氲,白雾弥漫。夏木辰披散着头发,发丝如墨般浮于水面,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光裸的背抵于石壁上,修长的腿落入强健的臂弯里,向两侧分开,隐秘的风光一览无余。
江逐一开始温和而从容,好言哄劝,渐渐便狂热起来,再也没了君子的风度。夏木辰的身体摇晃得比漫于石壁的水波还剧烈,嘴里颠三倒四地叫着江逐的名字。白雾蒸腾,只见得江逐在雾气中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睛,和布满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的结实胸膛,随着有力的动作,手臂的肌肉一起一伏……
他们在一起已经许多年,夏木辰却仍是难掩羞涩,忙合上眼。面上水珠汇聚至下颌一点,而后滴落,落入温热的泉水中。“辰辰,”水声哗哗,江逐动情的声音在他耳畔清晰地响起,“好美。”
良久,夏木辰的腿被放了下来。夏木辰将头抵于江逐的颈间,带着疲惫的满足。两人在水里泡了许久,天光云影尽数投入水波,被雾气一挡,顷刻朦胧如迷津,阳光熹微。夏木辰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离开江逐的怀抱,侧过身,靠在了石壁上,姿势颇为慵懒,沙沙道:“师兄再来。”
江逐的眸色暗了几度,手抚上夏木辰的腰际。温泉里复又响起缠绵的声音,和着庭外歌声的余韵:
……
烟光融融春日韶,
此情悠悠竟不老。
……
绝没有机会驾车了,因为他们走水路,于是只好开船,重操旧业。
乌篷船前,岸柳青青。夏木辰折下垂柳的尖梢,在指尖把玩着。江逐温声道:“韦释,再见了。”
昨夜一场潇潇春雨,洗涤草木,欣欣向荣。良久,韦释方叹道:“何日更重游?”
夏木辰闻言,将垂柳随意丢进河里:“折柳送别就罢了。韦兄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一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打明黄色的符纸,上有繁复花纹,“切记切记,横竖对折两次,从中线撕开,尔后再次对折两次,撕开,循环三次,此符方可生效。此符撕开,我便知道你想要见我了。”
韦释接过,无言片刻,道:“这撕法颇为讲究。”夏木辰哈哈一笑,肃然道:“不要在乎这个。”
韦释沉吟道:“不错。这么说,手持此符,哪怕相隔天涯海角,也能立刻相见?”
“自然如此。”
乌篷船悠悠开了。阳光细碎,柔绿的垂条浸水,摇曳出盎然诗意。夏木辰眯着眼靠着船,忽然道:“师兄,此情此境,像极了当年的星陵。”
江逐自然而然搂过夏木辰,于是,夏木辰顺势躺入他的怀抱,改为靠他身,懒洋洋的。绝目不斜视,于船头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开船。
“还记得星陵的桃花吗?”江逐想起了往事,笑问道。
夏木辰道:“当然!桃花雨下,美不胜收。话说韦兄……”起身一看,这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然作别了。
回眸望去,船已行去甚远,韦释却仍久久立于岸边,在春风中遥遥向他们挥手。
跋涉过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骑过骆驼聆听驼铃声声,飘过五湖四海,行走罢杏花烟雨……凡世大江南北渡魂事终了。江逐问:“木辰还有哪里想去?”
“我想回巴山了。”夏木辰如实道。
凡间四季更迭数次,巴山岁月却才慢悠悠地,缓缓踱罢一季。冬季信步来临了,漫山素雪缱绻,落风华于屋檐上、秋池里、草木中和染指间。
虽有“巴山楚水凄凉地”一说,但此乃凡世的巴山,非也鬼界的巴山。鬼界的巴山,春夏时节,漫山遍野郁郁葱葱,溪泉清亮流泻,溪边绿树亭亭如盖。在溪边寻一棵可以遮蔽阳光的树,跳上树枝,听着溪水叮咚,借此安然入眠,其乐无穷。若于殿前挂上风铃,清越之声连成一片,差可比拟溪泉。而秋季,大雁南飞,引领群山远眺,阡陌相交,是梧桐台上风景最好的时节。
冬季则宜端坐檐下,听雪烹茶,好比现下,两人在求缺斋前吃茶看书,一边闲聊,面前的红泥炉煨着腾腾热气。
“凡人常道,花未全开月未圆才是人间最好的时节。”江逐翻过一页书,“这就是书斋名字的由来。”
“不求全圆,但求有缺?”夏木辰道,“我却以为若无闲事挂心头,不论何时何地,皆是好时节。”
江逐伸手揉了揉他,淡然道:“木辰说得更对。”
只愿年年如意,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