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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四季之一

祥云之上,钟鸣声歇。凌霄殿内,众神官分列两侧,皆是一脸肃穆。凌霄殿内,只余成文君端正的声音,他一字一句,事无巨细,清楚道出霓裳谷内所发生的事。

“……山河社稷笔一出,怨气暴涨,霓裳鸟一族冲出结界,尚未出谷,幸得超度,但也由此灭绝。”

众神听罢,神色俱是微变。炘神问道:“那么,花蘅君为何未与你们一同返回?”

“花蘅君与鬼界尚有约,不愿轻易毁之。”成文君如实道。

天君在上,淡淡听着。沈依望却道:“劫难在即,何须顾及所谓契约。莫不是别的什么人出现,将花蘅君带走了?”

尧予君极少主动发言,说出的话却一字千钧、直指要害。成文君沉默半晌,拱手一礼。

“尧予君所言不错。巴山之主,江大人,手持光弦奏出铿锵渡魂乐章,助我等渡过难关。花蘅君,随之离去。”

沈依望眸色沉沉。一神闻言,惊道:“江大人?可是司鬼界黄泉渡魂一职的江大人?”

成文君回道:“不错。此人法力甚是强悍。若无他即使出手,霓裳鸟的怨灵,恐怕难以控制得住了。”

天君淡淡道:“此人,本君有所耳闻。”

成文君顿首。天君道:“成文君,霓裳谷之事,诸事存疑。还劳你继续查办了。”

成文君迟疑片刻,正欲开口回复,天君又道:“一人力不能及。在场诸神,可愿意协助?”

“落羽君何在?”

这才发现,落羽君不在凌霄殿。成文君道:“落羽君伤势似乎颇重,成文以为,她不宜。”

天君问:“哪位神君得闲?”

左右侍神答:“目前,玄明殿暂无事务。”

天君颔首。侍神朗声道:“请玄明君!”

一身黑衣的玄明君出列了。

“玄明君,请您协同成文君彻查此事。”

“遵命。”玄明君不出赘言,干脆应下,而后退回原位。

炘神见状,复又道:“瑶神殿下下凡未归,繁花错开之事不容小觑,偏偏整个天界唯两殿司花。依本上神看,当尽早召回花蘅君。花蘅闲暇太久,归来后,不仅可以多贡献一份力,亦可替瑶神殿下分担些许。”

众神看向炘神,暗含赞同,听到最后一句,目光瞬时微妙起来。

“本君正有此意,”天君叹道,“即日,便派人前往鬼界罢。”

“我愿前去。”沈依望再度发声,出列。

众神颇为意外,天君讶然,道:“尧予,你?”

沈依望沉声道:“尧予保证,必携花蘅归来。况我与江……大人有过交集。恳请天君恩准。”

“准。”天君广袖一挥。

而与此同时,巴山夜色已深。

夏木辰手握骨镯,听罢天君的安排。诚恳道:“辛苦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人身在巴山,尚不便多说。不过有一点要切记,望留心落羽,以及什枝。”

成文君道:“这是自然。”察觉到异样的原不止一人,成文君又道:“花蘅君,天君已命神官即日前往鬼界,迎你归来了。你与……咳,你的江大人,恐怕不久便要分离了。”

夏木辰沉默半晌,缓缓道:“知道了。”

成文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踟蹰半晌,选择缄口不语。两人切断了联络。

去时,巴山一片葱茏,如今时节已过,绿意换做层林尽染,落叶斑斓,在幽暗的夜里,飘飞如蝶。回到巴山时,夏木辰着实震惊,毕竟,离开时,明明才是初夏。江逐却道,他已离去三月了。夏木辰更加惊讶,这才料得原来霓裳谷内的时光流逝得竟是快得多,也能体味江逐为何焦急了。

江逐推开浮舟寝殿的门,走向床祎。床榻边,一盏烛火暗昧,夏木辰躺在榻上,听到动静,向江逐看来。

江逐刚刚沐浴罢,发梢犹带着湿润,一滴清澈的水珠从他的鼻梁流淌而过。他一边除靴,一边道:“怎么还不睡?”

夏木辰的声音带着鼻音:“当然是在等你了。”

江逐莞尔一笑。上了榻,大手熟稔地探向夏木辰的腰际,轻轻一勾,解了他本就系得不严实的衣带。夏木辰的衣衫滑落,他起身,欲灭了那盏灯:“太亮了。”

江逐翻身将他压至身下,安抚道:“不熄灯,我想好好看你。”夏木辰听罢,也不强求,随他去了。汗气不一会便蒸腾了上来,夏木辰脸颊绯红,眼底弥漫起一片水雾氤氲。

正是情浓时。江逐在夏木辰耳边道:“现在不气了?”

“什么?”

“在霓裳谷的时候,你火气很大。”

“……对不起,”夏木辰道,“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江逐拨开他的发丝,道:“嗯?”

“天界,凡间,已经开始乱了,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就连上神陨落,四季错乱,也是近日方知。”

江逐稍有凝滞,夏木辰察觉到了这一点,却见下一刻两人正面相拥,吻了一阵。夏木辰攀住江逐,压住晃动,尽量冷静道:“众神勠力同心、共克时艰,我却仍安于一隅,实在不安。江逐,你,我……”

江逐停了动作,沉稳的声音响起:“嗯?想说什么?”

夏木辰轻轻垂眼,眼睫投下一片扑棱抖动的细碎阴影,他极小声道:“鬼界……终究不是我的长安之处,我想……我该回天界,做回花蘅君了。”

话落瞬间,江逐撑于夏木辰身体两侧的手臂瞬间一紧!夏木辰的手颤抖了一下,尔后平静如初。

江逐不理会夏木辰的话,拉住他的一只手,十指扣住,温声道:“辰辰方才说什么?没有听清。”

“……”

夏木辰只是垂着眼帘。不消半晌,江逐的气息沉重起来,凉薄的唇重新覆盖住夏木辰的,这才听到夏木辰带着委屈的声音含糊道:“……没什么。”

一夜过后,两人相安无事,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了。

此日,瓢泼大雨,秋池泛波。

夏木辰带着斗笠忙着培土。沧浪记不少花儿被雨水打得歪了身躯。江逐坐于亭里,喝茶听雨观书赏景。雨珠落入面前的湖水,像从水底冒起一个又一个泡,弥漫起一片雾气,噼里啪啦出一片铿锵。

夏木辰抹了一把雨水,扭头道:“你也不来帮我一把。”

“不慌,”江逐道,“雨水多乃常事,过几日自然便好了。花儿没这么娇气。”

夏木辰不置可否,依旧忙活。待他忙完,就着雨水随意洗去手上的泥,踱到亭前,将斗笠取下挂于柱上,带着一身湿气依江逐坐下了。

江逐放下手上的书,自然而然替他擦去雨水,将他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夏木辰温吞道:“江逐,四季果真错乱了。”

“我知道。”江逐道,收回手。

“我感到很不安,”夏木辰的目光投入石桌上的书,“看来你也一样。”

江逐将书反扣,遮去封面,随意道:“此乃天意。你我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木辰,我知你心焦,但你又能如何呢?所能做的,不过观其变而已。”

“原来如此?”夏木辰道。

两人一时无言相对,唯有雨落的“刷刷”声分外清晰。

“黄泉路的魂魄,恐怕是又多了。近日凡间灾难频发,隐隐有了失控的征兆。”夏木辰的目光回到书上。

“不错。”

“我见你近日不时翻阅生死簿,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此事无需操心,”江逐道,“我自会解决。”

夏木辰定定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江逐道:“不是不能。我已说得很清楚了,只是不需。”

夏木辰的眉缓缓挑起,面上浮现出一个怪异的笑,像是隐怒也像惆怅。他道:“如果我想知道呢?”

“那就告诉你,”江逐起身,“灾难四起,过了奈何桥的魂魄日与剧增。然生死簿上的记载却不增反减,甚是奇怪。”

夏木辰也起身,闻言一愣,道:“为何如此?”

江逐叹道:“我尚未寻得原因。近日,许将前往鬼界。”他的目光转向夏木辰,“你……在巴山便好。此事,恐怕牵连甚广,还是别参与进来了。”

夏木辰垂眼,道:“你去鬼界,却把我一人拘于此处,叫我如何心安理得?江逐,生死簿有异绝不是近日才发生的事,怕是,到如今……终于兜不住了罢?”

江逐蹙眉,眼眸深处隐隐含上怒火,他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夏木辰面无表情:“你与慕容祈干过什么事,想必心里清楚,非要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

“咻——”江逐猛然甩袖,生死簿随之隐去。他走近一步,一字字道:“我江逐做事,从不遮掩。花蘅君却不信。安此罪名,何患无辞?也罢,再也不谈。”说罢,径直走入雨里。与送茶的阿叶插肩而过,漠然走出了沧浪记。

阿叶不知所措,看向夏木辰,夏木辰面容萧索地立在亭子里。

阿叶走上前去,轻轻收了纸伞,将茶叶摆在桌上,小声问道:“花蘅君,这茶……”

夏木辰道:“没事,放着便好。他不喝,我喝!”

阿叶发觉不对了,委婉地问道:“你们……是闹别扭了吗?”夏木辰愣了愣,轻笑道:“自然没有。”然笑容显得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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