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逢事 第十章 师姐(下)
李娇儿见秦乐果然关心自己,心情更轻松了。
工匠伙计们粗枝大叶的,不会对她的到来有什么疑惑;秦乐虽是暴脾气,但心思细腻,当年能骂她没出息,放弃立身之本,如今也知她来是事有蹊跷。
只是她的师姐啊,好面子罢了。
因此她并不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外对着屋内,轻咳一声。
窗上的影子立刻蹿了回去,还有东西碰撞的声音。
李娇儿和云团相视一笑,推门进去。
只见屋内的秦乐拿腔拿调地坐在窗边榻沿上,一手端茶,一手托下巴,扭头看窗外的几杆竹子,也不喝茶。
炕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新茶。
李娇儿示意云团在外等着,自己则进屋关门,坐到她对面,撒娇道:“师姐,喝茶呢?”
秦乐绷着脸皮,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
“嗯。”
李娇儿端起那杯新茶喝了一口,怪道:“怎么不是我前段日子送回来的茶?”
秦乐阴阳怪气地冷笑:“侯府的东西,我哪儿配喝呢?”
李娇儿听说,放下茶杯,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姐,你还在生我的气?”
秦乐瞧着她笑出来的两个梨涡,到底绷不住冷脸,眼神略略柔和,放下茶杯问道:
“在侯府当世子夫人当得好好的,怎么今儿想着来了?”
李娇儿依旧拉着她的袖子,脸上酒窝依旧,但没有说话。
秦乐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皱眉打量着她:
“怎么回事?你和世子吵架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还是打你了?你急死我了,才几年功夫就这么积黏起来?快说,到底怎么了?”
李娇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坚定开口道:“师姐,我要与他和离。”
秦乐觉得她的这话,比四年前为薛镇放弃机巧阁,更不可思议。
“为什么?”
李娇儿这才将三年以来的种种,一一告诉了秦乐。
秦乐不好惹,脾气冲,还没等听完,已经气得秀眉倒竖,待耐着性子听见陈娘子抱着孩子进门闹,她用力一拍炕桌,怒骂道:
“薛镇算个什么东西!破落户一个,他的父兄没了,连良心也让狗吃了吗?!”
她这一嗓子别说李娇儿被她震得耳朵疼,外面的云团也吓了一跳,忙进来,口中道:“小姐,秦姑娘……”
结果刚进门,她就见姐妹两个人扯着袖子拉着手互相安抚。
倒是她推门的声音大了些,李娇儿和秦乐双双看向她,反和被她吓到了似的。
连外面的场院,都更安静了。
云团很是尴尬,只能没话找话道:“……我想问小姐们要不要添茶水……”
李娇儿笑了一下,招呼她道:“不必了,我们很好,快把东西拿过来。”
云团忙将包袱递给李娇儿。
李娇儿打开包袱,取出那个匣子与几页手札,问秦乐:“师姐知道最近陈国使者带来的掌中珍吗?”
秦乐点点头:“是,之前工部派人来问过咱们,也问过其他的店铺,都说不认识,没法做。”
李娇儿没多说话,将手札放在桌上,而后再将匣子打开。
金彩凤凰腾空而起,在匣子上空绕飞两周,又落回了匣子中。
秦乐顿时惊为天人,喜道:“娇娇,这不正是那陈国人的掌中珍吗?”
李娇儿笑了笑,将那几页手札递给秦乐:“这是我誊抄的娘留下的手札,里面有类似的记载,但并不完全,我也是依葫芦画瓢,试着做了出来,但世子说了,比陈国使者带来的要更精致些。”
秦乐哪里还能在意薛镇说过什么?立刻拿过那几页纸,认认真真看着,啧啧称赞道:“不愧是师父,果然是好思好想。”
李娇儿见她一心只在手札上那不完全的机关设计上,便提醒道:“师姐没发现古怪吗?”
“什么?”
李娇儿抬手,在其中一张手札的角落里点了点:“我一字未改。”
秦乐看时,就见是三个歪着写的小字:
掌中珍。
秦乐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某种可能,惊恐地抬头看向李娇儿:“娇娇,这是……”
“所以师姐,我借口从薛家出来,也是怕这个被人发现。”李娇儿道。
秦乐忙点头。
“对对对,这等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怕是对师父的名声也……”她将那手札推给李娇儿,“千万藏好,不能让人知道!”
李娇儿安慰她道:“手札我如今藏在家中,这是我誊下来的给师姐的。师姐,我虽然做成此物,但里面的机扩却只能用一次,凤凰回落后不能关闭,且换那机扩还挺麻烦的。我并不知道陈国的掌中珍能不能反复用,因此还请师姐帮我去打探一下那边的虚实,也想请师姐同我一起参详参详,如何改进这套机扩。”
不然将来拿到寿诞上,却只能用一次,那非但会让陈国人嘲笑,只怕还连累自家。
可这事情她不能问薛镇,依着他看不起机巧阁的行事,若知道东西是半成品,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时间还有,若她想的不差,陈国的掌中珍就是根据母亲的设计而来,那陈国能做成什么样子,自己和师姐二人集思,至少也能做个一样的。
秦乐听她如此说,便小心翼翼地将那手札上的三个字撕去,扔进茶水杯中,眼看着纸被泡得字都模糊了,才点头道:
“我明白了,可你要怎么进献呢?难道……还要给那个姓薛的贴金?”
李娇儿道:“并非给他贴金,我是要用这个,换他同我和离。我不能让他轻易休妻,会伤我爹的心。”
秦乐赞同:“就该这样,呸,便宜了那畜生。”
李娇儿不想再提让自己心闷的薛镇,只道:“还有师姐,接下来这几日想法子散些消息,只说我看过类似那陈国掌中珍的东西,也算不得稀奇。”
“这是为何?”
打小不爱琢磨人心的李娇儿此刻说不清,她不过是有些直觉罢了。
“我不信娘是那样的人,也不信事情如此凑巧,所以,我想试试看,可到底要试什么……师姐,我不知道……”
秦乐听不懂她的话,偏她更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不懂谋划,只能应下后拉住她的手感慨:“娇娇也学会算计了。”
以前秦乐觉得这个师妹绵软、疏懒,恨她立不起来,但今天见她这样,又心疼她不似幼时天真烂漫。
都怪薛镇!
李娇儿只觉得今后有了可商量的人,对着她,笑意如初:
“师姐,我也该长大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