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其实到了军训第五天，李晏就不盯着艾恒了。

无他，事儿太多了，她精力够不上了。

李晏对叶教官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已经完全不想理这个人。什么事儿都不会，还一天到晚的吹牛逼。军训第五天，其他班练得都已经很成熟了，踏乐也好，走方队也好都已经有模有样。而19班和20班的方队，还在那分组由学生带着练起步走，方队队形都没排出来。

军训进度虽然慢，其他的破事儿却不少。这个叶教官惯是个健谈爱吹牛逼的。他从天津来她们这个北方小县城，其实是见一个战友。两人关系好到我叫你哥你叫我弟的程度。李晏的搭档唐晓云跟叶教官聊天，听说叶教官这个所谓的哥还没对象，又动了心思想让李晏见见。

李晏知道这事儿，但没放在心上。她其实就是这样的人，间歇性想谈恋爱，习惯性单身。唐晓云虽说想牵线儿，但也没想到这个叶教官这么不会办事儿。白天刚说了个苗头，到了晚上这个叶教官就跟自己那个哥说了。第二天这个叶教官就安排完了，通知李晏说明天早上他哥送他的时候让他俩见个面。

李晏立刻就在心里抗拒这个事儿了。

唐晓云也觉得太快了，连个微信都没换一下就这么见面实在是太突兀了。休息的时候唐晓云不由得又问了问他这个哥的情况。这次李晏在旁边听着了，知道了他这个哥当兵退役后没有按照安排专业去派出所，而是在一家大型超市上班，肯定不是什么稳定的工作。就这样，相了几次亲，最近的一个相亲女孩是一个初中教师，他嫌人家女孩胖，瞧不上人家。

那个叶教官还把他哥的照片翻出来给李晏看，李晏看了一眼里面小眼睛又肥头大耳，一看就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又想起这个叶教官刚才说的那个相亲的女孩，心里更加厌烦。当场就说：“我也胖，算了吧。”

那叶教官没听出李晏的排斥，还傻乎乎的说：“李老师你不胖，你不知道，那女的那时怎么个胖啊，胖的眼睛都挤小了……”

这叶教官还要说，李晏气到胸口起伏，转过头摆明了不听。唐晓云一脸尴尬的笑，只好做出她在认真听得样子。

休息之后李晏低声和唐晓云说：“姐姐，这人我不见。”

唐晓云也低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见的。”

李晏到底是没见那个什么哥。

但也没有就此顺利。

军训晚上的自习，照旧是领导们开完会学生回班班主任开小会。李晏本来就对班主任工作手忙脚乱，照旧是想把规矩立得更严一些。她站在教室里，一两个学生去教室外面打水，李晏告诫学生打铃之后不要再离开教室，以后就要安静学习。

她正说着，出去打水的艾恒回来了。艾恒见她在教室，用正常音量喊了一声报告。

李晏听见了，只是觉得还有一两句话就说完了，于是没有立刻回应。没想到艾恒见她没反应，立刻提高音量，大吼了一声——

“报告！”

李晏吓了一跳。

教室里响起学生的笑声。

李晏回头瞪向站在门口的艾恒。

艾恒手里拿着他白色的水杯，眼神看起来很无辜，好像是因为李晏没听见所以又提高音量喊了一遍报告。然而唇角确实微微翘着的，即便李晏朝他看过来也是如此。

他那个白色的水杯，是极其简约的直筒造型，白色的杯身，杯盖镶了一圈黑色。造型确实简单，但莫名养眼。

如果李晏上点心，或者更缜密一点，或者更有经验一点，或者反应更快一点，或许在那个时候也能看出来。班里学生的杯子，女生就不用说了，绝大多数是怎么花哨怎么来，怎么可爱怎么来。男生也是怎么酷炫怎么来，或者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造型，能盛水就行。

只有艾恒，他是19班，甚至可能这个年级里也少有的，买了一个即合他心意，又合他这个人的杯子。这杯子极简的造型就很像艾恒这个人，他不在乎的人，他无所谓的人，他就是可以极简到完全不在乎那个人的感受。

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那时候的李晏没察觉到这一点，她甚至都没察觉到那个杯子，甚至之后很久，她也只是觉得那个杯子好看，只是觉得艾恒有眼光。

她那时候，只是瞪了一眼玩世不恭的艾恒一眼，然后没好气的说：“进来！”

艾恒拿着他的那个杯子大咧咧的就进了教室。他完全没把李晏语气不快放在心上。

他做到自己座位上，开学才几天，他已经跟自己周围的人混熟了。他话特别多，不管军训时候还是自习课都是。几乎李晏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前后左右的说话。如此没组织没纪律，李晏自然也不快。

所以在安排课代表和班干部等职务的时候，李晏瞄了一眼卫生委员的那个工作，这个活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就是去一楼把宿舍扣分的情况记录下来而已，而李晏所在的班，在最高的五楼。

李晏问：“有没有人想当卫生委员？”

她把这个职务的内容解释了一下，更没人举手了。

李晏于是抬头：“艾恒……”

正抬头看热闹的艾恒完全没料到李晏点到他的名字，有几秒的错愕，他眼睛挺大，也很明亮，几秒错愕后立刻就流露出不想干的排斥。

李晏可不管这个。

刚想把这个工作硬摁到他身上，这时有学生喊道：“老师，他举手了！”

李晏一愣，看到有一个男孩，在听到她提艾恒时犹豫着想把手缩回去。

李晏一阵尴尬，立刻说：“好，那就你吧。”

她眼神一瞟，看到艾恒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太夸张，李晏因为这次没逮到他，心里又是一阵不快。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如果是一个月后，艾恒做同样的动作和表情，那她就不是因为没能成功找茬儿而不痛快了。她只会忐忑不安的想，原来他那么讨厌自己吗？

晚上插曲不断，白天又要面对那个没脑子的叶教官。眼看着别的班方队都已经走的漂漂亮亮的而自己班的学生还在那跟傻子一样玩闹。李晏很气，又不太敢自己一个人做主，毕竟方队是两个班的。所以她一直劝搭档唐晓云看要不要提醒叶教官排方阵队形。唐晓云还在犹豫，她是个大人，讲究的是做人留余地。一个劲儿的提醒人家教官干这干那，怕让叶教官生气。但看看自己一盘散沙的班，唐晓云也着急。在李晏的劝说下，终于狠下心开始插手方队。

这时候她们俩班跟其他班相比已经慢了至少两天了。方队排完第二天就是汇演。原以为还有半天的联系时间。结果第二天上午直接排练，再也没有练习的机会。李晏他们方队等于直接裸奔，根本什么都没准备。

李晏看着那个叶教官，后者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一个劲儿的让学生写训练读后感让他留作纪念，第一遍写得他不满意，他还要求写第二遍。李晏看着那个傻逼，觉得看一眼都是辣自己的眼睛。

最后一天汇演，李晏已经心如死灰，跟自己搭档说，咱班不倒第一我觉得都没天理了。

唐晓云也是一脸苦笑，看着李晏晒得黢黑的脸不做声。

那个傻逼的叶教官还特意穿了他的军装过来，结果连自己带的班在哪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李晏到底还是想给自己第一届学生留个纪念，在自己班学生走方队时给他们录了视频，那叶教官在离着主席台五十米之遥时傻乎乎的晃到李晏镜头前要求入境，李晏绷着一张脸立马就把手机关上了。

结果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李晏他们班的方队竟然不是倒第一而是倒第三。还没等李晏有什么反应，李晏的学生就先过来跟李晏开玩笑了：“老师，咱班不是倒第一你开不开心？”

李晏沉默不言，那男生还很没眼力见儿的一个劲的追问。

旁边的唐晓云低着头默不作声。

李晏问：“老师，你怎么了？”

唐晓云叹口气，看着那群笑嘻嘻的学生：“我是难受他们，你看他们，从头到尾丝毫没有因为倒数的分数觉得丢人，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这句话也戳到了李晏的痛处，军训以后就是正式学习了，以这样的状态学习，这班的成绩还能有个好？

于是李晏发了火。解散前看着那个三等奖的奖状，这个奖状每个班都有，最后那些成绩不好的方队就是三等奖，她指着那奖状说：“这奖状你们爱放哪放哪，一个三等奖奖状，我一点都不稀罕！”

李晏说完就走，留下自己班的学生按照之前的安排回宿舍——军训结束后他们会休息一天，回来以后正式学习。现在军训完了，学生就可以会宿舍，把穿了一周的军训服脱下来交给李晏，然后就可以走了。

李晏因为刚发了火，脸还是木的，她一边喝着苏打水一边在宿舍门口等着学生把军训服送过来。学生能看出她不开心，把军训服放下后闷头就跑，艾恒更是如此。

李晏就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艾恒很好看。

他脱下军训服，摘下帽子，换上一整套的校服。那身校服穿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丝毫没有其他学生那种宽松肥大的感觉，而是熨帖的挂在他身上。艾恒的脊背在学生里是少见的不弯腰驼背的，校服往他身上一挂，稳稳的挂住了。

李晏手里还拿着水瓶，看着艾恒走过来，不由自主的低声说了一句：“你穿校服还挺好看。”

人流如潮，到处都是学生，艾恒离着她也很远，他根本就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他面无表情的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把叠好的军训服放到旁边铺好的袋子上，既不说老师再见，也不说老师好，甚至他好像都没怎么看她，自顾自的放下衣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