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启光会
出了城，视野立马开阔起来。任逸放缓速度，看着前方黑魆魆的荒草轮廓和悬在西方的六轮红日道：“天马上要黑了。”
远远地，第一个流民据点已经出现。两辆残破的改装车停在入口处，任逸打了转向，驶入眼前一片低矮颓断的旧世界建筑群中。
荒野流民为了自保，在据点入口处建了一座简易瞭望塔，塔下还有一座四面通风的岗亭。四具壮年男性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岗亭中，血水淌了一地，早就干涸发黑。
俯趴在地的那具尸体背后被匕首扎出一个深深的血洞，是站岗的过程中背后受到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剩下的三具尸体身上布满弹孔，全部来自短距离射击。整个岗亭也被打得稀烂。
任逸刹住车，跟白恒磊紧张对视一眼，“这应该就是‘金蝉’入侵时留下的痕迹。他先附身其中一人，操纵他杀了身边值夜的同伴。剩下的人开始对他进攻，他又立刻附到另一人身上，混战就这样开始了，他很快就清理了岗哨。”
“快走快走，”任逸看了后座的江岚一眼，“有他在，谁知道会不会发生诈尸？”
“你以为盗墓呢！”江岚怒道。
车辆在小巷中七拐八拐，发霉的白墙、高低错落的晾衣架、各色衣物越来越密集地映入四人眼帘。除了过分安静，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整个小镇就像是睡着一样。
啪。一根晾衣杆无缘无故折断，任逸的车子刚开到地下，各色内裤劈头盖脸砸下来。
白恒磊看了看挡住视线的花裤衩，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任逸，怒道：“你这幸运能力的覆盖面也太窄了吧！副驾驶都罩不住！”
任逸哈哈大笑拨动雨刷。结果那花裤衩被推到了雨刷的盲区，刷都刷不到。
车子在一片空旷坚固的土场停下车，那里似乎曾是流民们晾晒粮食的地方。
四人下了车，向着最近一栋民居走去。
进入屋内，房间里传来一阵浑浊的味道。
任逸屏住呼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跟想象中不同，没有任何打斗后的血腥痕迹。这家三口人挤在一张锈迹斑斑的行军床上，盖着脏污的薄毯。他们神色毫无痛苦，就像睡着一样，但身体已经干瘪、发灰、发脆，变成一种毫无价值的质地。
这种尸体是不会滋生病菌的，因为就连菌落，都无法在其上繁殖。
四人惊讶地对看一眼，江岚与白恒磊都是经验丰富的巡城者，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尸体的死状，正是抽干了生命能量的特征。
烟云松开掀起毯子的右手，紧张道：“这里出现了降临者？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发生变异？”
“不是。”任逸摇摇头。
他忽然想起许天薇描述的场景，“金蝉”捏着一个透明小瓶进入陵州城，小瓶里波光荡漾，听起来很像“天圆地方”中的水波。
任逸很清楚，“天圆地方”中的水波就是来自他体内的生命能量。
以此类推，所以……
白恒磊深深皱起眉，“难道‘金蝉’把这些人的生命能量都抽取了出来？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头顶关着的电灯泡突然爆出一阵电流，闪了几下。
四人如临大敌抬头。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厄运会被吸引过来。”江岚提醒道，“抓紧时间将整个镇子巡视一遍吧。”
“您是大佬，您说了算。”
四人很快就将这条巷子转遍了，无一例外地，所有居民都于沉睡中死亡、干枯。
“整座镇子都失去了生机，应该不会有人为危险了，我们只要提防房屋倒塌……”任逸走向巷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
他盯着地上凹凸不平的土面，用鞋尖拨了拨，皱眉道。
其他三人凑了上来。
灰烬，某种东西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延伸了一路，就好像有人提着煤炉去倒垃圾途中洒了一路一样。
“似乎……是个图案？”白恒磊歪了歪头。
从这个角度，确实不好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毕竟那东西太大了。但是只有片段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这图案的线条连续、复杂，绝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用灰烬在地上画了一幅巨图！
“你们不要动，我上去看看。”任逸道。
说罢他身后空间骤然扭曲，下一秒，他出现在据点入口处的瞭望塔。
站在这里，整个小镇低矮破旧、七拐八绕的格局尽收眼底，任逸走到边缘，向着三人渺小的身影看去……
当他终于看清那巨大图案是什么的时候，任逸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灰烬组成的一个巨大圆形阵法，由四只黑色燕子组成的形状，四只燕子都朝着一个方向旋转，头尾相接。燕子的身子和翅膀拉得细长，有种触须般扭曲诡异的美感。
“这是什么？”任逸看得惊呆，不由自主感叹道。
这座小镇上，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这么巨大的图案？
它跟那些被吸光了能量的居民又有什么联系？
听了任逸的描述，江岚沉思道：
“这是个很古老的组织，叫做‘启光会’。”
启光会！任逸瞳孔突然缩紧。
“启光会是从旧世界就遗留下来的极端势力，他们的行动一直很隐秘，各堡垒城对他们的了解知之甚少。”江岚继续解释。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教义信仰‘光明’。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光明’会降临人间，结束所有苦难。”
“就像这个图案，他们将自己比作终生追寻光和热的燕子，永世轮回，无休无止。”
光明？任逸皱眉，代表光明的不应该是太阳吗？跟星星有什么关系？
“或许，‘金蝉’那天晚上的行为应该是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这些居民的生命能量，就是被那种仪式收取的。”
神秘图案，诡异低语，北落师门星，天空中的巨手……
任逸现在万分肯定：古籍上提到的僧人，偷袭陵州的幕后势力，就是这个启光会！
“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咱们不是事发后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人？”烟云忽然顿了顿，犹豫道。
嗯？任逸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整个镇子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野外的据点，家家户户应该十分警惕才是。但刚才他们一路检查过去，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门户敞开。从这里看去更加一目了然。
这绝对不正常！
“金蝉还有同伙？”江岚小声道，“还是来了土匪？”
任逸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少说几句吧！”
“最可怕的是，既是土匪，也是同伙……”白恒磊补充。
任逸恨不得给他俩一人一嘴巴。
呜呜……
江岚话音没落，只见瞭望塔视线边缘处扬起一阵阵土黄色烟尘，将近十辆各种零件武器拼凑成的大型改装车呼啸着向这边驶来。
“靠，真有土匪！”任逸视线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土黄色浪潮，“跟镇子门口的车款式一样！那几辆车是他们的先头部队！”
车子在，说明土匪的先头部队还在这个镇子里！
“说不定还真是同伙！”
“也可能是纯纯的倒霉……”江岚道。
白恒磊看向众人道：“不能冒险，咱们现在立刻回陵州。”
“等一下，”任逸伸手阻拦，“我必须在这里过夜。”
任逸想起关于碧衣蝉的那个梦，他在梦中念过那个古怪的咒文。
虽然语调古怪，但任逸记住了。
当北落师门星出现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怪异阵法面前将咒文复述出来，会不会更清楚地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白恒磊惊讶：“为什么？”
“相信我，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任逸给他使眼色，“到了晚上，或许我能找到关于那个阵法的答案。”
“行吧……先下去再说！”白恒磊一把拽住他，四人跌跌撞撞冲下塔楼。
“我掩护。”烟云双眼瞬间一片迷蒙，四周空气开始泛起粼粼水波，树枝的色彩织入暮色中，暮色又将四人身影包裹。
“这边！”白恒磊钻进一间房子里，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插上门栓。
“各位觉得呢？”白恒磊环视众人，悄声道。
江岚道：“既然是来调查的，当然以结果为重。如果任逸说他有办法，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尝试一下。”
白恒磊想了想，“既然这样，现在江岚的能力完全进入低谷，任何一桩小事都有可能走向灾难性后果。为了减少波折，我们尽量躲避，不要正面与土匪起冲突。”
“只要我们不发出动静，应该可以躲过……”烟云道。
咣当。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凌乱的货架上掉下一个空罐头。
任逸环视四周：头顶低矮，纵横交错的电线拖着电灯泡，就贴着他的头顶摇晃；满墙贴着捡破烂捡来的化肥袋子当墙纸，一摩擦声音巨响；脚下、墙边全都堆满纸箱子、塑料瓶……这简直就是个垃圾堆啊！
任逸崩溃地无声大喊：“我真是服了你们了！简直倒霉到家了！那么多间房子，偏偏选了个垃圾堆！这不发出声音都难啊！”
“没事，”江岚安慰道，“脏乱差也有好处，这种地方土匪肯定不会进来搜的……”
嗡、嗡！
江岚刚说完，四人突然听见狭小的房间里传来越来越响的手机震动。
一部手机躺在旁边铁架子上，随着震动，几乎要从边缘掉落。
谁说脏乱差土匪就不来了？
任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大哥。
上面还有9个未接来电。
嗡、嗡！声音越来越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任逸身上。
真是服了！
江岚道：“接电话，稳住他们，顺便打探消息！”
“……都看我干吗！”任逸张口型骂道，烫手似的一把抓起那个震动不止的手机，“这什么牌子的！不接电话就越来越响！以后我看见一个砸一个！”
“喂！”任逸按下通话键，对面立刻传来一个大嗓门，“死哪去了？一天不接电话！”
“不是说让我们过来捡漏吗？你小子不会要独吞吧！”
任逸听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土匪，或者土匪的尸体。
车在，手机也在，可是人没了。
两辆车，大约八个人，一个都没出现。
距离第一通未接来电已经过去三个小时，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出事了。
任逸盯着手里的黑色残破电话，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三小时前，这座已经死亡的小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