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钓鱼
何队长开车载着两人,晃晃悠悠向着城边一条已经被荒草掩埋的小路驶去。
远远的,一座破庙果然出现在绿色山丘脚下,在不断随着车窗摇晃的枝叶中越靠越近。
“屋顶瓦片被风吹落了不少,梁柱也都没有上色维护,确实没有僧人居住管理的样子。”任逸靠着车窗,暗中打量着逐渐靠近的寺庙。
“但是通往山门的小路上没有落叶和杂草,果然有人在定期打扫。”
应该就是凶手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任逸屏息凝神,手里的《南华经》簌簌翻动,一把黑色折扇出现在任逸面前。
啪地一声甩开扇子,任逸的身影迅速变淡,直到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就按你的计划办。”任逸回头,低声对后面的传真说道,“你来当诱饵,我暗中观察。”
后座的传真点了点头,他外国人的样貌在任逸眼中突然扭曲,立刻变成了任游的模样。
任逸吓了一跳,“……你又变成我爸干吗?受害者都是女人,我爸这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他想下手也得敢啊!”
传真委屈道,“不是啊,贫僧这个能力其实是一种幻觉,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在你眼里,我是你爸;但凶手一直在等待下一个动手的对象,所以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瘦弱可怜的女人。”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越听越别扭呢……
“好吧好吧。咱们抓紧时间。”任逸不再看他,赶紧下车。
一路上身边跟着一个跟自己的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任逸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走过荒草起伏的山路,破败的寺门逐渐在两人眼前放大。
任逸看着“任游”的背影缓缓走上台阶,在狭窄的正殿门口停下了。
正殿里面虽然很小,但点着不少蜡烛,映得一片明亮,一尊古朴的木质佛像高大威严地俯视着面前三个空荡荡的蒲团。
传真在香炉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开始酝酿演技,不一会就哽咽地抽泣起来。
“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任逸快速藏在香炉旁一根柱子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立刻被这场景辣瞎了眼。
“一个一百八十斤的中年人在嘤嘤嘤,这个人居然还是我爹……”
任逸简直想把自己戳瞎。
“咳咳,大清早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家里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突然,殿外的台阶上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一道瘦长的黑影逆着光靠近大殿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光。
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外,影子在方格青砖上诡异地被放大。
来了!
任逸一惊,立刻转头。
“嗯?”跪在地上的传真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转头对远处的影子道,“请问您是?”
“咳咳……我也是来烧香的。”
他咳嗽了两声,用浑浊沙哑的声音说道。
脚步声越走越近,殿里的烛火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照亮。
任逸看清了,那是一个驼背老人,大约有七十多岁的年纪了,满头花白,皮肤像柑橘一样褶皱、布满老年斑。穿着一身破旧灰衣,手里提着装香烛的布袋子也沾满油污。
“最近我为了装人设,《肘后备急方》倒是看了不少。看他脸色青黑枯瘦……健康状态很不好啊。”任逸在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来,仔细地盯着那人。
老人佝偻着来到传真身边,在香案上熟练地摆弄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很快香炉里腾起一阵阵缭绕的香雾。
香味飘了过来,任逸唰地想起那件绒大衣,“就是这个味道!”
老人在传真旁边的另一个蒲团上跪下,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开始虔诚地叩拜。
“唉,我丈夫在外面做生意,这两年一直不景气。”
大殿中安静了很久之后,传真摆出一脸疲惫的神情道。
“为了维持周转,他居然瞒着我找荒野上的人借了高利贷。”
他迅速入戏,边说边哭哭啼啼地抹眼泪。
任逸在一旁叹为观止,演技说来就来啊,当和尚真是屈才了。
在老人眼里,传真此刻的样子是个穿着白色风衣、扎低马尾的年轻妇女人,但在任逸眼里他还是任游的样子。
演技是不错,只是这个画面有点辣眼睛……
“三天前,荒野上的人把我们家砸了个稀巴烂,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了,我这才知道他在外面欠债的事情……”
传真哭得越来越熟练。
听他顶着亲爹的脸说这么精神分裂的内容,任逸在旁边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如果再还不上钱,我的两个孩子就要被卖到黑市上了。”
“可我们家哪有钱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只能来这里求佛祖保佑,帮我渡过难关。”
“要是实在没办法,我们全家只能寻死了。”
“我连耗子药都买好了。可我一想到要把这东西偷偷下到我孩子的饭菜里,我就不忍心啊!”
传真一头扑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的眼睛和耳朵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任逸在柱子后面痛苦得无声大喊。
“唉,你也是可怜人。”旁边的老人拜完,摇着头感叹。
“您为什么来参拜呢?是家里也有什么事吗?”传真擦了擦眼泪,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我在这里烧香拜佛已经几十年了。从小就养成这个习惯,一把老骨头了,改不了,也不想改。”老人笑了笑。
“我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高烧三天不退。那时候家里穷,没钱治病。家里人都觉得我活不了了,还不如把治病钱留给活人吃饭过日子呢。”
“为了防止传染,我就被抬到这座庙后面自生自灭。”
“是庙里的和尚们救了我,给了我一条命。”
“从此我就经常来庙里参拜。上学、工作、成家立业……凡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我来到这里,就觉得没什么是当真过不去的。”
老人抬头看着烛光中的佛像,陷入回忆道。
“后来西南越来越乱,庙里也不再有人供奉香火,老和尚圆寂之后,也不再有年轻和尚来这里出家了。这座庙没人打理,逐渐荒废下来。”
“我看着不忍心,就经常过来帮着收拾。”
这里果然是他打扫的。
任逸在柱子后屏息凝神听着。
这样的话,他是真凶的概率又提高了几成。只有经常在庙中出没的人才能准确把握到那些伤心女人的动向。
“女神,他身上有辐射污染的痕迹吗?”任逸默默问道。
“他没有被污染。”忒弥斯女神平静道。
没有被污染?任逸一愣,他的理智是正常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真是变态杀人狂?
“大爷,你应该往好处想。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硬朗,多好啊。”传真道,“我父亲也跟您差不多年纪,可是双腿已经很不灵活了,连门都出不了……”
老人想了想,眼神突然变得灰暗。
“不能出门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好好活着,一辈子不出门我也羡慕得很。”
“我去年秋天查出了癌症,晚期。”
哦?
任逸在柱子后浑身猛地一震,死期将近,这应该就是他杀人的理由!
老人摇了摇头,语气又变得平静起来。
“当时我也觉得从此没有活路了,你看半年过去了,我也坚持过来了。还每天来扫院子呢。”
“只要挺得住,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这把岁数都能挺过来,你还这么年轻,人生充满了可能。”
“别想什么死不死的了。好好想想怎么凑齐钱要紧。”
“我确定就是他了,”任逸通过意念对传真道,“可以撤了。”
“谢谢您。”传真擦干净眼泪站起来,“如果……如果我撑得下去的话,一定回来当面道谢。”
老人没有说话,继续跪倒在垫子上叩拜。
就在这时,隐藏在柱子后的任逸突然出手,两根手指间青光一闪,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大殿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落入老人的口袋中。
正是从两个铜贩子那里得到的收容物“青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