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无主之地（二十三）

“霍普公司？那个几乎实现了科技垄断，还制作出绝版睡眠舱的霍普公司？”尤格瞪大了眼睛。

“对，就是那个霍普公司。”希里坚定地说。

尤格立刻来了精神，“王室是不是掌握了霍普公司遗留的资料，还有那些设备和实验品？”

希里深吸口气，“是的，这是王室最大的秘密，但事到如今，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王室的先祖查理王，其实是霍普公司的实验品。”

黎白安对财团的故事不是特别感兴趣，一直状似集中精力地听大家说话，脑子里想的都是系统的任务，不过听到这一句话时她的双眼瞬间聚焦，视线锐利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是核爆发生后产生的辐射导致生物发生变异，产生了异种。辐射的作用确实不容小觑，是世界演变到如今最重要的原因，但是在核爆发生的不久前，生物的变化已经开始了。”

大约三年前，假查布林王对于王室房间里的机关尚未完全掌握，有次书房里书柜后的暗门没有关好，希里发现了，悄悄溜了进去，她不敢留在密室里看书，便拿走一本封面朴素的书回去房间偷偷看。

这本书是查布林第一任王查理的日记。

记载了查理王悲惨的身世、查布林诞生和霍普分公司的生与死。

如艾普西龙所说，这座岛最早位于大陆边缘，是阿图姆市的赛特港口。

塞特人以渔业、运输为生，海上年景不好时，他们就走进内陆，为阿图姆的王室修建神庙和金字塔。

查理王曾经是塞特的孤儿，原本没有姓名，被老乞丐喂养长大，六七岁时老乞丐死了，他开始自己讨生活。他住在桥洞下，每天早晨去港口等工，只要一天能有一张皮塔饼就够了。

他被晒得黢黑，四肢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肚子却因为积水而滚远。

他10岁那年，海上风暴不断，港口人的日子愈发不好过，内陆则连年干旱，水和食物的价格不断升高，雇佣的劳工在减少，对劳工的要求越来越高，像他这种营养不良的小孩儿根本不可能得到工作。

也是在那一年，霍普公司决定在塞特建立分公司。

现代建筑工程所用的材料大大减少了工期，塞特分公司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建成了，并开始以优厚的待遇大量招聘员工。

彼时骨瘦如柴的查理仅是抱着求生的本能去试一试。

他排在队伍的末尾，不断被来排队的其他人推到身后，这条队伍对他而言永远看不到终点。

他站了一上午，烈日烤干了他的每一滴汗水，他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像一滩烂肉倒在立在沙地的赤脚之中。

塞特分公司当时的负责人恰巧开车路过，救下了他，并给他起名查理。

分公司岗位不允许雇佣未成年人，但是负责人为他争取了一个机会。

“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实验品吗？”

“实验品需要做什么？”

“你要读书，要学习我们教授给你的一切，要遵循日程表的作息，要按照研究院下达的指令生活，当然，如果到了某一阶段你觉得无法适应，可以向研究员反馈，我们会进行适当调整，但是恐怕不能完全符合你的心意。作为实验品，不可避免地会失去一部分自由。”

查理听得出神，负责人一副沉重的口气让他以为自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失去部分自由而幸福地活下去，这是天堂的日子。

查理同意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生交给塞特分公司。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负责人为什么要他谨慎决定并反复向他确认。

失去自由，无异于失去人生的一部分。

大约10年后，塞特分公司的研究成果在霍普公司所有分公司中排到前3名，并且建立了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和白塔实验室，一个深入地下40米，一个高于地面40米。

实验的项目变得愈发诡异，查理被要求吞食的药品越来越多，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一个人穿着白色病号服，生活在四面透明的玻璃观察室里。

他认识字，读过书，知道人要有尊严地生活，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毫无**的，毫无选择的。

随着实验项目的变化，实验品失控的频率加剧。

查理是所有实验品中最稳定的。

他早已见过地狱，不因天堂的天花板变低而心生怨怼，永远是平静的、温和的、心怀感激的。

10年后的某一天，苍老了很多的负责人找到他，告诉他塞特分公司接到一个充满挑战的新实验，希望他能加入。

查理问：“这是公司的命令吗？”

“是的。”

“好的，我加入。”

负责人心有不忍，用夸奖来安慰他道：“这个实验只有你能做到。”

查理露出了笑容。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实验，重要的资料都被传输到白塔之上，而白塔的资料全在核爆中被摧毁了。

他只记得被绑在手术床上，研究员手中是3指粗的针管，里面充满绿色试剂。

负责人站在陌生女人旁边，女人一头黑色短发，修长匀称，看上去十分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活泼，黑色瞳孔中没有情感地注视着他。

研究员将试剂注入他的静脉，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神识陷入了漩涡般的宇宙中，意识拉扯着，撕碎了他的感官。

他觉得自己像狗一样匍匐，像蛇一样爬行，像鱼一样摆尾，像鸟一样飞翔，像人一样咆哮。

漫长的岁月里，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然而无论自己变成什么，都忘不掉负责人恳切的目光。

负责人的实验项目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他，但负责人本人真诚地关心过他。

这足够了。

他下定决心，只要从幻境中醒来，他就要去告诉负责人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不管现在他变成了哪副模样，他都不后悔当时同意成为实验品。

这是他自己同意的。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凭借顽强的意志苏醒了过来。

实验室一片昏暗，仅有生物光能的紧急光带亮着，桌上的电脑、仪器散落一地。

整座地下实验室空无一人，所有门都开着，电梯一动不动，他找到紧急通道，沿着楼梯向上爬，爬了三十几层，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地面。

地面已经不是当初的塞特港。

放眼望去全是废墟，四周被海洋包围，人类靠仅存的食物苟延残喘。

用塞特方言来讲，这里成为了“查布林”，意思是“无主之地”。

距离他昏睡那日，已然过去20年。

塞特分公司的众人早就撤离，大部分电子仪器都被带走，剩余的全部停摆。

他光滑的墙壁前打量自己的模样，他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只是皮肤像被烧过似的露出红色血肉，令人生畏。

来到地面后，查理又回到了没有食物的日子，不过现在的他对肉和蔬菜不再像过去一样感兴趣，诱人的食物香气不再能勾动他的馋虫。

那些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不过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罢了，没有滋味，毫无进食的享受。

直到，他发现了一种矿石，那是一种以前从未在塞特看到过的透明的石头。

这些石头明明没有任何气味，却像一盘刚刚出炉的烤鸡一样喷香。

他触摸这种石头，身体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力量，甚至不再需要食物和睡眠，骇人的皮肤也逐渐愈合。

他利用学过的知识，发现这些石头一旦连接正负极还能提供电能。

凭借这些发现，他率先在查布林占领矿场，使用电子仪器，越来越多的人跟随他，一起建立了新的查布林。

他成为第一任查布林王。

他的后代继承了他的地位，和他部分的能力。

“王室是无可替代的，是因为王室对晶石的掌握。继查理王之后，王室世代研究晶石，寻找晶石、开采晶石、使用晶石，甚至，”希里顿了顿，“培植晶石，这些只有王室可以做到。只有王室才能支撑查布林。”

外面的天全黑了。

查理王的故事到此为止。

至于他日记里是否还记载了其他事，希里不再讲述。

尤格听得完全入神，手中的扇子放在腿上，顾不上扇动。

“我想这个故事满足你对‘王室辛密’的要求了。”黎白安说。

尤格猛然回神，哼了一声，把头撇向一边，说：“让他们去整理房间吧。”

多罗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希里也轻轻出了口气。他们起身走向西屋，察看屋内都有什么能用。

这时，一直垂着头安静倾听的三千院玲忽然说：“不对哦。”

尤格看向她，“什么不对？”

“希里公主的故事不全，结论也不对。”

希里的脚步在西屋前停下，诧异地回头看向玲。

玲抬起头，一向不爱言辞的她，认真道：“能支撑查布林的是霍普公司，是霍普公司的投资、开发、资料和人力，还有他们依旧在履行任务的后人。”

黎白安立刻明白玲话中的另一层含义，“你是霍普公司塞特分公司员工的后人？”

玲温柔地笑了笑，说：“准确来说，是那位负责人的后人。”

希里脸色一变，三步并两步地走回玲身边，想要抓住玲的手腕。

黎白安为玲挡下了希里情不自禁地“袭击”，稍微用力地捏了捏希里的肩膀让她冷静。

“玲知道的事情能与你知道的互补，从不同角度看待一件事情，才能尽可能接近真相。”黎白安说。

尤格不满道：“在我的屋子里不许打架！今天的故事我已经听够了，我要睡觉了，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希里冷静下来，深深地看了玲一眼，带着多罗回到西屋。

“走吧。”黎白安轻轻拍了拍玲的肩膀。

玲顺从地站起身，跟着她回于拙家。

虽然尤格不想听故事了，但黎白安还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拙既然一眼认出希里和多罗来自王室，家里又住着赛特分公司负责人的后人，必然是知情人之一。

黎白安没让玲从破洞里钻进去，而是带着她敲响了于拙的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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