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主之地（二十七）

黎白安轻盈翻上窗台，从窗户原路离开。

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

咖啡馆的人既然知道她要偷王的贺礼，就不能再向他们打探老祭司的事情了。

就找她去恶魔酒吧的路上，收到了于拙的讯息。

于拙发来了一个地址，位于下街东区的某个旧仓库，后面还加了一个魔法帽子的表情。

魔法帽子代表魔法、巫师？意思是指向祭司吧。

于拙用半暗号的形式告诉她信息，可能是怕消息被拦截，或者信息被其他人看到，包括不限于黎白安的手机丢了、被抢走了、看信息时有别人在旁边。

嗯，谨慎加分。

黎白安调转脚步，不用恶魔酒吧了，直接前往旧仓库。

他们只是向祭司了解情况，没必要把人请到别墅。于拙家还能作为他们的备用安全屋最后也别人发现。

稍作犹豫，黎白安中途去尤格家接公主，带着一起去见老祭司。

绕过机器生锈的旧厂房，穿过杂草丛生的砖石地，她们找到了那间窗外闪动烛光的小屋。

“应该就是那里了。”希里激动又紧张地加快脚步，绕到走廊那边，却在转角处猛然停下脚步。

黎白安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见那间屋内正有人出来，并侧身关上门。

这人身材修长，仅看外貌少年气十足，举手投足又透着沉稳老成，穿着灰色运动衣，银发压在黑色棒球帽之下，口罩依旧遮住了大半面容，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瞬间归于平静。

是白翼。

“不是敌人。”黎白安按住希里的肩膀。

“希里公主，黎白安。”白翼微微颔首，与她们打招呼道。

“您是……来自希尔市？”希里公主不确定地说。

“正是。”

希里想知道白翼做什么，又担心对方问她来做什么，不知道她离开王室的事是不是都闹开了，对方会不会向父亲告发她？

白翼先一步考虑到希里的顾虑，主动告辞离开，一句未解释，一句未多问。

但对于白翼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黎白安很好奇。

正巧希里回头看向黎白安，犹豫道：“那我先进去？”

白翼出来的地方大概率是安全的，希里对黎白安的信任不如对艾普西龙的信任多，而且有些关于王室的话题尤其是预言之类的不方便让旁人听。

黎白安很理解希里的顾虑，说：“注意安全，我就在外面。”

“好。”希里点头，深吸口气，敲响房门。

屋内传来一声苍老的“请进”。

黎白安转身去院子里追白翼。

白翼走得不快。

“你还在寻找那位三眼朋友？”黎白安问。

“嗯，我找到一个新的寻访角度。”

“老祭司认识他？”

“老祭司知道一些与他有关的信息，”白翼顿了顿，“告诉你也无妨，你听说过《预言之书》吗？”

“我倒是听到过祭司说的预言，你应该也知道，就是风暴港那次。”

“‘盛大的仪式开始，未能传承下来的船载着诅咒的一部分驶向大海，分开的首尾召唤诅咒之源，即将苏醒的碧潮将亡者送归来处，朦胧的绯红之月啊，在破茧时黯然褪色。’”白翼低沉地复述道。

“没错。我觉得预言挺厉害的。‘仪式’代表海神祭、‘诅咒’代表献祭人牲、‘未能传承下来的船’和‘分开的首尾’分别指向仿制的祭祀船和船发生了断裂，‘碧潮’、‘亡者’、‘绯红之月’、‘破茧’这些与当时的场景也有了对应。虽然不知道祭司们是如何做出预言的，不过从结果来看，这些词能恰巧凑到一起的可能性很小，每一句都有明确的指向。”

“据我了解，这些预言不是祭司们自己感知出来的，而是记载在一本《预言之书》上。《预言之书》分为很多残卷，在祭司家族内部流传，每个家族只知晓书中的一部分。如果眼前的场景唤醒了他们背诵时的内容，便依照书中的记载做出预言。”

“不是祭司们感知的？”黎白安奇怪道。

“嗯。”白翼答。

感知未来的能力近乎于神。

黎白安暗自思索，难道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或者说，现在的我不是全部的我？

她忽然想起风暴海任务结束后，被伦琴打晕带到船上时，她梦到的那些片段。

那些或许不是梦，而是她尚未想起来的记忆片段？

“你如果找到新的线索，可以随时来找我。”白翼忽然说。

黎白安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三眼朋友的事，“没问题。”

“我先走了。”白翼说完这句，离开了仓库。

几分钟后，希里在走廊处叫她，请她一起进屋商谈。

屋内的温暖与外面的破败肃杀截然不同，黎白安在希里旁边坐下，面朝老祭司和一名青年。

她一眼认出来，这个青年是来到查布林第一天时与她对练的那位。

对方茫然地回应她的目光，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这位是祭司大人，这位是跟随祭司大人学习的安东尼奥，”希里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黎白安。在这个计划中，各位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帮手，因此我不打算向你们任何人隐瞒计划，也请各位集思广益，为我出谋划策，”

希里面向黎白安，“我向祭司确认了预言的内容，确实出自祭司之口，不过祭司不做有关预言的解读。”

“祭司可以做出新的预言吗？”黎白安问。

希里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游戏规则。

老祭司摇了摇头，回答道：“预言不是随时可以做出的。”

“但是在我们讨论这件事时，安东尼奥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希里底气不足地说。

被点到名的安东尼奥眼睛冒着光，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瘦削结实，声音沙哑，说：“我还不是祭司，可以凭借自己的理解解读预言，信不信由你们。”

黎白安挑眉，信不信由我们？这不是很友好的语气。

安东尼奥毫无所觉，兴奋地自顾自往下说：“公主提到的预言中‘宣读预言之人跟随新的转机’这句话重点不仅在于‘转机’，更在于‘跟随’。阿布拉不是在岛上出生，上岛以来结识过一些人，也受到过王室的邀请，不过阿布拉没有真正的朋友，我也不算是。我是服侍阿布拉的人，这十多年一直跟在阿布拉的身边。”

黎白安理解了安东尼奥绕着圈子想说又说不明白的话，“你是说你是唯一与祭司一起的人，因此是‘新的转机’？”

“没错！”

“逻辑不太对吧，你是祭司的学生，是你跟随祭司，不是祭司跟随你。”

安东尼奥理直气壮地说：“祭司跟随的是《预言之书》、是预言本身。然而拘泥于预言只会得到一堆文字，聚集起一群咬文嚼字的人。除却预言，跟随在祭司身边的就只有我。”

不是没有道理。

黎白安思考着。

“你想怎么做？”

安东尼奥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成为下街区的老板。”

出乎意料的雄心壮志让黎白安微怔，“你想暗杀现在的某位老板？”

安东尼奥因为瘦和不合体的衣服总是被人小看，这样的想法一旦提出来，只会被人笑痴心妄想。他已经做好展示实力来反驳黎白安的准备，却未预料到对方一下子看穿了他的想法，而且语气中没有任何怪声怪气的轻视。

“以你的实力，还差得远。”黎白安摇头道。

“……”

语气是没有阴阳怪气，就直接把他否定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实力不行！”安东尼奥不服气道。

黎白安笑了，“你到现在还没想起来我是谁。”

安东尼奥盯着她的脸愣了半天，支吾道：“我看你是有点眼熟。”

“你我打过架，为了争夺10个面包，最后谈成了合作，我分给你5个。”

“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你的水平确实不错，可你不要高看那些老板，据我所知4个人都是弱鸡。”

黎白安叹口气：“你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他们4个人吗？以老板的财力，能雇佣查布林大多数优秀的人，你觉得你一个人能顶他们几个？”

安东尼奥哑然。

黎白安见安东尼奥肯认清现实，缓和了语气道：“不过你有野心是好事，公主说得对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公主，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希里快被黎白安和安东尼奥的讨论绕晕了，猛然回神道：“啊？啊，没有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吧。”黎白安起身说。

希里紧随其后。

站在门口时，黎白安回头问：“安东尼奥，你的野心会因事情的困难、复杂和麻烦发生改变吗？”

“当然不会。”安东尼奥挺直胸膛说。

黎白安留下一个淡淡的笑容。

希里没有回尤格家，她们请尤格代为照顾多罗一段时间，这几天希里要去别墅和大家商量计划。尤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们回到别墅，三千院玲刚准备好晚餐。

香喷喷的烤鸡、浓郁的蘑菇玉米汤、可口的沙拉、清爽的水果拼盘，还有各类小菜，满满地铺满了餐桌。

“你竟然还有这种天赋。”于拙目瞪口呆。

“即使我对食物的需求度不高，也要赞叹一下这位姑娘的好手艺。”艾普西龙轻轻鼓掌。

希里表示这与他们的王室厨师做出来的菜肴一般无二。

玲双颊红红的，很享受被大家需要的感觉。

黎白安礼貌地夸赞几句，沉默地喝着汤。

她忽然想起另一位也很擅长料理的小姑娘。

不知道覃星现在怎么样了。

晚餐后，他们要制定之后的行动计划。

目前他们这些人包括一个异乡人、一个非必要不出门的技术人员、两个十四五岁的不谙世事的女孩、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还有一个外乡仿生人。

暂时还可以算上“编外”的小偷司机、牙齿不剩几颗的老祭司和一位冲动的青年。

而他们要完成的终极目标是推翻王室、控制各区。

必须将每一个人的能力都发挥到最大，才有可能完成这个近百年来查布林无人敢为的大事。

艾普西龙微微抬起手，示意大家他有话要说，“请允许我先发言，我作为大使，阅读过卡罗琳酒店为客人们准备的这一个月以来的行程。我认为我们不能完全等到宴会那天行动，可以在宴会前一天，也就是9月29日的狩猎日开始行动。”

希里沉思道：“狩猎日的活动在白塔地下举行，当天电梯将往返很多次，混进去比较容易。而且当晚很多贵族为了避免排队，会回到上街区的家休息，那时现在这间别墅也不能住了。”

“嗯，我设想在狩猎日当天杀掉冒充我的人，并将我们中的一半人通过电梯送上中心区。对了，储存贺礼的仓库在地下3层，我们混入狩猎活动时可以潜入仓库。”艾普西龙看向黎白安，“到时你可以拿回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旦拿回右肺，黎白安的目标即为达成，后面的计划她可参与，也可不参与，那些目标与她关系不大了。

“我从不喜欢提防合作伙伴，”艾普西龙明白她在想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只希望你能确定自己的行动，好让我们早做准备。”

黎白安思索道：“如果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会完成当天的行动安排，帮助你们从狩猎活动脱身，并且退出后面的行动。如果没有找到的话……”

如果她还要上中心区，那她与队友们属于长期需要，因为她的事情充满不确定，不能只满足自己的需求就撤退，这有违合作精神。

“我会将计划执行到底。”黎白安说。

“谢谢。”艾普西龙说。

“说起来，”一直没说话的于拙忽然问道，“狩猎日是个什么活动，打猎吗？王室养了很多动物吗？”

希里摇头，深吸口气说：“狩猎日是王室和贵族邀请各城市大使一起参与的打猎活动，猎杀对象不是动物，而主要是下街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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