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车祸诡事（一）

黎白安保持着6点起床的习惯，在公寓一层用过早餐，第一次乘坐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磁悬浮列车。她的目的地是基地，需要步行到花园街社区门口乘车，坐到终点站。

这年头的磁悬浮列车在她的记忆中被称为轻轨，除了噪音更小、速度更快，无甚特殊，站台的角落里仍堆着垃圾，墙壁上画着粗俗的涂鸦，公共座椅下面粘着口香糖。

列车远离城市，周边环境好了起来，基地附近景色宜人，视野开阔。

她向门口的警卫报上身份，但因为她没有基地的身份卡，没被放行，只好等刘衔山亲自来门口接人。

刘衔山来得很快，他看起来十分疲惫，青色的胡茬布满下巴，和警卫打个招呼，带着她走进基地，没有提昨天的惨剧。

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人，于情于理黎白安都该说些什么。

“节哀。”黎白安说。

刘衔山随口应了一声，不太想提这件事，又带了几分欲言又止，似乎也想安慰黎白安几句，最终只是用手掌狠狠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黎白安见刘队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便问了其他关心的事，“队长，今天上午有训练吗？”

“没有，临时队员一个月只有三次任务，等到有指令时，我会通知你。”刘衔山回答道。

黎白安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问：“一个月只有三次任务？”

岂不是说这份工作的收入上限是一个月三千块？

刘衔山跟着停住，但没能立刻理解黎白安对薪资的要求，也没有心情去深究，只是困惑地望着她，然后说：“临时队员是这样的，对了，上面打算破例把你吸纳成为正式队员。”

“正式队员什么待遇？”

“每月一万，包吃包住，高额抚恤金，其他福利待遇也不错。”刘衔山心不在焉道。

这与黎白安的预计差距有些大，如果她靠死工资还钱款，不吃不喝要还两年半，前提是她能在异种生物手下活下来。就她这种第一次出队就遭遇袭击，队员大规模牺牲的运气，她不奢望自己会永远幸存，而且两年半才能完成系统的第一个任务……那她要这系统有何用？

刘衔山见黎白安定在当场，不禁问：“怎么，就业指导中心没告诉你吗？”

朱蒂和彭鹏忙着劝她不要申请这份工作，哪里还顾得上详细介绍待遇，他们要真说了待遇反而劝到点上了。

昨天的这份工作会不会浪费了她应届唤醒者的身份啊——黎白安的心态有点炸。

“刘队长，我暂时不打算成为正式队员，”黎白安说，“这份工作现阶段不太适合我，我想再去就业指导中心了解一下其他行业。”

刘衔山愣了一下后，了然道：“也是，见识了昨天的场面谁都会这么想吧。你才19岁，作为巡逻员太早了，你还是该被我们保护的一员。”

黎白安不是怕了，但她没有辩解，既然不准备入队，再说这些没有意义。

“那么，告辞了。”黎白安说。

“等等，”刘衔山叫住她，“如果你反复梦到昨天的那些画面，或者情绪受影响，还可以来基地，我们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医生。一方面是那些事还不方便对外讲，另一方面你注意自己的状态，不要一味地压抑情绪。”

黎白安淡笑道：“谢谢，队长。”

也许等她还完欠款，会向往一下和队友们并肩作战的感觉，等到那时再回来也不晚吧。

她辗转回到市里，直奔就业指导中心，这时才9点钟，但找工作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她是13号，排队期间她开始思索未来的职业生涯。

时代在变化，有些职业延续了下来，比如老师、主持人、维修工，还有些职业的本质是不变的，比如现在叫做机械师的工作，和以前的机械工程师很像。

那什么职业从古至今都很赚钱呢？是商人。

没错，她的目标应该是创业，现阶段她应该利用新人实习的机会接触更多的行业，寻找适合她的方向。

黎白安第一次有目的性地打量四周，市民所的公告栏贴着不少行业分类的宣传信息，旁边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各职业岗位数量在希尔市内的占比情况，以及各大企业排名，这些算是比较直观的信息。

it类占比依旧很高啊，也是呢，人们精神世界的需求更高，催生出各种虚拟产品。

医生的待遇非常不错，对于她寻找身体有天然的优势，然而知识和技术方面的要求太高，不接收新人，让她有些耿耿于怀。

矿工是让她比较意外的行业，需求量非常大，而且待遇堪比巡察员。如今矿工的工作内容应该能广泛借助机器，与她印象中需要亲自下矿开采的状态不一样。然而是什么矿需要这么多人参与开采？难道人类发现了什么新的能源？

忽然，有个她熟悉的职业一闪而过，这个行业在她生活的时代处于起步阶段，现在应该更受欢迎，那就是遗物整理师。

人两手空空而来，两手空空而去，许多人死后不想留下痕迹来被周围人探究。在网络未出现前，人们可以把自己的日记本付之一炬，身边的资产明确清晰，但是一旦这些资料变成虚拟的，麻烦接踵而来。

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记清数十年的人生中，在网络上留下的所有痕迹、拥有的财产和会员资格，将这些包含个人秘密的账号权限委托给自己认识的人，需要莫大勇气，相比之下交给受协议约束的陌生人反而相对易于接受。

黎白安对他人的财产毫无觊觎之心，但对他们的秘密很感兴趣，原因无他，找身体而已。而且在工作过程中既能积累经验，还能积累客户，说不定有段时间就能自己单干。

就这么决定了。

正巧，她的号排到了。彭鹏先是祝贺她从一场艰苦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然后无比赞同她换一个行业。

“遗物整理师？是个比较偏门的职业，收费标准是公司同意规定的，每个执行员可以拿到百分之十的报酬，通常是两人一起工作，报酬最低二百，上限是一万，通常每个执行员每件工作能拿到一千左右，工作时限与报酬呈负相关，工作时长由执行员的效率决定。”彭鹏介绍完，抬头看她。

黎白安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那好，我把你录入戴维公司的信息库了，通常新人的第一个工作会在报到当天安排，以后你要自行登录公司的网页，申请发布的各种工作。”彭鹏边说边低头在平板电脑上操作。

“看来需要抢单啊。”黎白安低声自语道。

“好了，接下来你要去戴维公司报到。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了，11点前到的话，今天就能开工了。”彭鹏说。

黎白安向他道谢后，离开了市民所，根据导航再次搭上磁悬浮列车。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早晨明明没有下雨的征兆，此时却完全阴了，商场和店铺都提前打开灯光。淅淅沥沥的雨水在车窗上织成一层雨帘，将整座城市氤氲成光的波纹。

戴维公司位于市中心，这是她第二次在列车上穿越城市，相比第一次她苏醒那日，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这座城市本身。

除了那些钢筋混凝土和霓虹灯，她看到不少地方拉起了标语，反对过度使用人工智能，反对虚拟世界入侵现实，反对财团垄断。街上的人匆匆走入室内，列车站周围的吸烟区热闹非凡，借由地面上的采光窗透出的光能看到地下商场的繁华。

起风了，从列车下来后，黎白安抱紧双手，挡在身前抵御寒冷，报道之后她要去买件风衣。她在打伞的人群中穿梭，从店铺招牌下走过，很快到了戴维大厦门口。

戴维大厦大堂前台后有两个人型仿真人工智能，她们时刻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如果不是耳廓处的蓝色电子光带表明其在正常工作状态，以及因其型号较低而稍显僵硬的动作，根本看出她们是机器人。

黎白安说明来意，其中一个仿生人帮她做了登记，安排引导机器人带她去拍照登记，给她制作员工卡，带她到培训教室完成线上教学，教学内容包括遗物的种类、财产的处理、数字财产和账号的处理、与委托人沟通等问题。

通常新人的第一次工作会搭档一位有五次以上工作经验的老员工，但为了避免老员工不分享经验或形成师父带徒弟的落后模式，大公司一般将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透明化来提高公司效率。

黎白安觉得对于她这类一心单干、只想凭本事吃饭的人而言，这种工作理念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的第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最后她签署了一份五十页的保密协议，保证不在任何场合泄露用户的任何信息，然后得到了工作手环。

手环主要用来记录她工作室的操作过程和录音，一旦与委托人发生纠纷，这些数据将会成为关键证据，同时可以享受一些公司福利，比如使用会议室、在食堂付费就餐等。

大概五分钟后，她接收了第一份工作安排的信息。

“编号h212015973员工，欢迎您成功登录戴维公司员工工作申报系统，以下为分配给您的第1件工作，内容如下：

“【遗物整理】委托人：孙玉婷，地点：蓝湖路枫叶公寓5层，时间：本日13点，时限：72小时，酬劳：800元，搭档：编号h217535791。”

来活儿了。

黎白安起身走向会面大厅。

老员工带新人会有额外奖励，因为需要特意到戴维大厦为新人讲解注意事项，如果直接在委托人家中见面，新人会暴露自己业务不熟，让公司形象在客户面前大打折扣。

会面大厅像个新手村，每个人的编号都显示在头顶，大家需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搭档。

考验眼神的时刻到了。

黎白安眯起眼睛，很快在重叠的数字串中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橙色身影，走到她背后轻声打招呼说：“嗨。”

对方还是被她吓了一跳，怒气冲冲地回头，在看清她的一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的搭档是你，不会吧！”

“没想到你兼职的范围这么广，朱蒂。”黎白安说。

朱蒂叹口气，“为了挣钱嘛。”转而又换上笑脸，“能碰到熟人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你不知道我之前都带过什么新人，天啊那真是……”

她们边说边离开大厦，搭乘公共巴士前往蓝湖路。

据朱蒂介绍，枫叶公寓是每年物业费就要一万块的高级公寓，业主都是有钱人，虽然公司规定员工不能收取额外费用，但遇到出手大方的委托人会额外给他们准备一些礼品。

“希望这一趟有额外收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买房呢。”22岁的朱蒂嘟囔着走向保安室，登记说明来意。

黎白安放慢了脚步，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侧头注视着小区门口被风卷起的易拉罐，刚才好像有一只老鼠踩着易拉罐钻进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