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车祸诡事（三）

夺舍是指夺取他人身体为己用。

黎白安也考虑过伪人类，即怪物或异种生物取代了孙玉婷，但她身体仍然对乳制品过敏这点证明她的身体没有被替代，因此更像是被某人在精神上进行夺舍了。

“你说得太吓人了，”卫礼礼目瞪口呆，转过身时因尚未熟悉重伤后安装的义体，猛地晃了一下身体，“她那是精神分裂。”

“或许吧。”黎白安淡淡地说。

她只是开个脑洞试探一下系统，但是“夺舍”和“精神分裂”都没有触发任务进度的更新。

她之前想，如果仅靠猜测就能还原事件完成任务进度，那她回到自己家后锁上门，对着墙把事情的所有情况说一遍，可现在看来关键词**失败，她得老老实实将事件发展推进到高度盖然性，即凭借黎白安调查到的事实和资料足以还原基本事实。

早餐后，卫礼礼出门了，她只背了个斜挎包，看上去不是去上学。

卫礼礼走后不久，朱蒂睡醒了。

黎白安对朱蒂打了个招呼，带着卫进的手提电脑进了书房。

今天她们要清点卫进在网络上的所有资产，包括但不限于账号会员、账号内的储值、购买的游戏道具、nft藏品等，并根据卫进在市民所备案的“死后销号”协议，注销他的所有账号。

昨天晚上她们商定，两人一个负责手机一个负责电脑，争取今天完工。

黎白安首先排查了大家常用的几个元宇宙空间、社交网络、视频观看平台、游戏平台，不出意外卫进都注册了账号，大部分都充值了会员。她先登记了退费账户即孙玉婷的银行账户，办理用户死亡退费手续，将账号内的所有附属道具进行变卖，而后简单浏览一下社交账号的内容，因为发布的信息可能会关联到其他平台，方便她注销账号。

从各种资料来看，卫进供职于无间公司生物医疗研究所，负责研究义体与神经的连接性，这个研究所内设小诊所，也对外接待病人。

卫进的社交媒体上关注的大多是社会新闻类和医学类的用户，每天接收到的消息只和希尔市或医疗相关。

如此看来，卫进是个事业小有成就，研究所和家两点一线的普通忙碌中年人。

大网站的账户注销得差不多了，她和朱蒂匆匆吃了顿午饭，下午回来排查小网站的账户，这可比上午的工作麻烦多了。

戴维公司给每位遗物整理师共享了一份名为《网页大全》的网址簿，她们可以利用戴维公司的系统，向网站批量发送用户信息，等待网站反馈。

等待反馈的这段时间，黎白安对卫进的电脑进行格式化，这是委托人孙玉婷要求的。

黎白安谨遵职业道德，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文件，但是格式化进行到一半，电脑自动关机了。

她反复操作几次，总是遇到同样的情况，她只好进入电脑内存设置，发现其中有大量加密加固的信息，想要删除必须先解开加密。

她在电脑上插入戴维公司手环上自带的系统，非常丝滑地打开了近一太拉（t）的隐藏文档，然后删除大量不堪入目的小视频，删除过程中她瞄了一眼，发现这些视频只有创建时间，没有使用时间，也就是说它们被放入完档后并没有被人打开看过。

那放这么多，简直像是为了掩人耳目。

黎白安眼皮一跳，立刻按下“取消删除”，瞥了一眼盯着她工作的戴维公司的摄像头，两手指尖相对，陷入思考。

卫进显然在隐藏什么，要不要深入扒一下卫进的情况？这是违背戴维公司要求的，然而这背后很可能涉及孙玉婷的变化原因，甚至车祸背后的真相，勉强也算是和业务有关吧。

打个擦边球而已。

黎白安鼠标一甩，打开了隐藏文档，通过分析发现视频文件看上去数量众多，其实占空间最大的是大量的碎拼文件，这些碎拼文件似乎是卫进有意设置的双保险。

她利用软件恢复，显示器像进入倒放一般，将被粉碎的文档字符重新拼合，慢慢地隔几行出现了些恢复成功的模糊不清的文字。

黎白安歪着头仔细辨认，看出了“霍普公司”、“躯体”、“人类”、“计划”、“进化”几个意味不明的词语。

“警告！警告！编号h212015973员工存在违规操作可能，立刻停止操作，立刻停止操作！”

手环发出刺耳的铃声，黎白安取消恢复，将所有文件删除。

朱蒂闻声而来，惊讶道：“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黎白安说：“没事，为了格式化删一个隐藏文档，可能操作不当。”

朱蒂松口气，“吓死我了，我已经你把电脑搞爆了。没事，新人出错很正常。”说完回到客厅继续奋战。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黎白安沉默地盯着已经初始化的电脑屏幕。

在她清空硬盘前，恢复的文档蹦出了一个非常怪异的词语——“飞升”。

这是赛博时代对吧？

虽然哪个时代都会有迷恋神话的人，但是作为一个精英医生，且没有武功秘笈、宝剑拂尘一类器具，很难想象卫进其实是一个隐藏的修仙人士。这个词大概和她理解的不一样，又或者是某个“计划”的代号？

黎白安调出任务面板，任务进度还是零。

不应该啊，她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恢复文档，文档内容证明在无间公司任职的医生卫进另有秘密，很可能与霍普公司的破产、她要寻找的身体和人类未来有关，难道不对路吗？

【“车祸诡事”任务进度：20】

诶？

这破系统非要求她总结一遍是吗？

行吧，有进展就好。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在等待其他小型网站反馈之前，黎白安要出一趟门。

“朱蒂，目前我处理得差不多了，后续要等其他人网站的邮件。我去修理厂扫描一下那辆车。”

朱蒂揉着眼睛，另一只手的掌缘敲击后颈，道：“好的，辛苦啦。麻烦回来时帮我带一瓶快乐水。我实在懒得下楼了，可能是颈椎犯了，头晕恶心。做完这一单我要好好歇两天。”

黎白安离开小区，搭乘公共巴士前往汽车修理厂，她现在对市内的交通工具很熟悉了。

她停止了工作状态，手环便停止监控，然后拿出手机搜索“飞升”，不出意外网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参考的信息，倒是出来一大堆ai生成的高度同质化小说。

到了汽修厂门口，她重新打开手环，因为她是一个人来扫描，摄像头必须全程监控。

黎白安向负责接待的仿生人说明来意，跟随他来到一辆被撞毁了一半的四人座悬浮车。

车身原本为银色，被火烧过后大部分碳化成黑色，挡风玻璃和四周的车窗全部碎裂，车框从原本的正方体扭曲成正视图为梯形的四棱柱，驾驶室全毁，座位仅留下焦黑色的半个靠背，副驾驶好一些，但也仅是稍好，座位基本还在，囊弹出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很快被火烧破。车门上仍残存干涸的血迹。

摄像头随着黎白安的查视一一扫描记录，并形成一定的分析。

仿生人解释道：“此车已报废，目前配合交通司调查事故原因，一个月后将彻底销毁。肇事者是一辆中型卡车，事故发生后，卡车司机没有选择报警，而是迅速逃离现场，目前仍在通缉中。这里有些公司保险员拍摄的事故现场照片，已经传送给您了。”

“谢谢。”黎白安查看照片。

那些照片大多惨不忍睹，她扫过大片鲜血，注意到车内屏幕在事故发生的前五分钟仍然顽强地亮着，显示“目的地：中心公园”。

黎白安说：“帮我接通这辆车的内置系统，我拷贝一下行车记录。”

“请您稍等。”

仿生人灵巧地卸下悬浮车侧面变形的安装板，露出里面的数据板，从杂乱的电线中找出一根递给她，请她插入中端。

黎白安的权限只能拷贝当天的行车记录，两秒钟复制完数据。

离开汽修厂，在手环监视的范围外，她搜索九天前的车祸。这类重大事故一定会有报道。

事故发生在通向市郊的高架桥上，造成一死一伤，时间是下午两点。

那天是星期二，车祸之前卫礼礼就不上学了吗？他们既然要去中心公园，又怎么会行驶到高架桥上？有自动巡航的车辆不存在走错路这回事。

卫礼礼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截至目前的调查中，仍未出现孙玉婷的身影，孙玉婷肯定不是单纯精神受到刺激。

事情比她想象得要复杂。

黎白安略有些烦躁地锁上手机屏幕，车窗外依旧是一副半阴不晴的样子。她手肘支在窗边，托着腮望向陌生的城市。

老实说她不太记得起来未进行休眠前的生活，记忆中残留的都是宏观的社会情况，比如人们的生活状况、网络热门事件、年轻人热爱的流行语，而像是自己的家庭情况、亲戚朋友，为什么选择休眠这些事全部一片空白。

连从前的自己都变成了陌生人。

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追本溯源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来，来做什么，是每个人都会感兴趣的议题。

若是将主语换成“他”或“她”甚至“它”，同样会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此时的黎白安就因此对眼前的场景深表惊讶。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黎白安盯着车窗外自语道。

公共巴士距离枫叶公寓那站还有一半路程，但黎白安匆匆下车，跑向马路对面，驻足在一家名为“乌斯”的剧院门口。

现在时间将近四点钟，乌斯剧院的时刻表上有两部剧目即将开始，剧院门口陆陆续续进去不少人。然而她在公共巴士上看到的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都不像是有心情欣赏戏剧的观众。

他们中先进去的是浓妆艳抹的孙玉婷，后进去的是在防护罩外抢她猴头的银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