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车祸诡事（五）

这单任务进行的第三天清晨，孙玉婷和卫礼礼回到枫叶公寓，进行实物财产确认。

此次确认主要针对实物财产部分，内容无非是核对物品清单有无遗漏，由朱蒂负责，黎白安要继续在书房整理卫进的虚拟财产，

下午时间截止前，还会请她们再来做一次虚拟财产的确认。没把两次确认安排在一起是委托人商量的结果，主要因为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孙玉婷和卫礼礼今天也都不出门，来两趟也没关系。

黎白安只和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回书房了，路过母女俩时，隐约闻到淡淡的百合与玫瑰的混合香气。

这香气来自乌斯剧院，昨天黎白安虽然没找到孙玉婷，但孙玉婷依旧成功从剧院逃脱了。在昨天那种情况下，可真是不容易。孙玉婷的可疑度，在黎白安心中又上升了那么一点。

除此之外，黎白安还有一件事想同卫礼礼谈谈，便借口要请教卫礼礼关于卫进的账号使用问题，请卫礼礼完成确认程序后多待一会儿。

卫礼礼心领神会，摆出几分不满，没好气地答应了。

黎白安再出书房时，实物财产确认完毕，孙玉婷已经离开。朱蒂为两位委托人泡了一壶香浓的咖啡，把孙玉婷的空杯子放进水池，又倒来一杯新的递给黎白安。

“你想说什么？”卫礼礼沉静地望向她，与在孙玉婷身边时的任性模样截然不同。

“昨天我去了汽修厂，晚上读取了当天的行车记录。那天你们是想去市郊的物流仓库？”

卫礼礼身体一僵。

朱蒂凑过来，说：“市郊的仓库？那里储存的货物是要送到其他城市的，你们要寄快递啊。”

卫礼礼撇开视线，沉默着。

不说话也是一种表态，卫进和卫礼礼恐怕不是去寄快递，而是要把自己寄出去。

“事故发生在高架桥上，在上高架桥之前，你们将自动巡航改为驾驶模式？”

“没有完全更改。悬浮车的智能系统好像出了些问题，总是询问我们是否要将目的地改为无间研究所，就是我爸公司。我爸不胜其扰，添加了驾驶模式，自动巡航也还开着。”卫礼礼说。

黎白安原本对悬浮车一无所知，昨晚注意到这些问题后恶补相关知识，这时一点头道：“也就是说，悬浮车依旧自动开往郊外，但不再进行智能路线调整，如果出现路线偏差，驾驶者可以人为改变行驶轨迹。”

“就是这样。”

“距离车祸发生1分钟前，悬浮车的目的地为什么改为‘中心公园’？”黎白安问。

卫礼礼整理头发的手一顿，“没有，我们没有更改过目的地。”

黎白安将平板电脑转向她，“行车记录中记载了这次指令变更。”

卫礼礼看得脸色发青。

“你还记得事故发生时的事吗？”黎白安问。

卫礼礼不自觉握住右腿，现在这条腿的小腿已被义体替代。即使先进的义体技术能够以假乱真，但失去的悲愤与恐惧足以成为少女一辈子的梦魇。

“发生得太快了。”卫礼礼痛苦地闭上眼睛，“当时车好像偏了一下，我感觉眼前一黑，再醒来是在医院。”

“记录中有完整的事故发生时的视频，昨晚我逐帧看过几遍，你要看一下吗？”黎白安问。

卫礼礼摇头，“不用，直接告诉我结论吧。”

“好。悬浮车的行驶目的地改为中心公园后，车辆猛然转向右侧，期间被卫先生强行转回，车辆虽然回到行驶道路上，但由于矫正方向的时间过长，悬浮车呈现逆行状态，不出两秒，与后方的中型卡车发生剧烈撞击。”黎白安说。

这段不得不说的对话短暂地将卫礼礼带回那段地狱时光，她浑身发抖，一字一句地强忍着问：“所以呢？”

“蹊跷的地方有二，”黎白安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悬浮车发生状况，在高架桥上打转时，周围车辆全部避让，因为那时过往车辆少，车辆均能及时刹车，没有发生追尾事故。那么已经停下的卡车为什么会突然启动撞向你们？”

卫礼礼猛然睁大眼睛，“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卡车司机畏罪潜逃，目前被通缉中，但据交通司和侦查局了解此人是专职卡车司机，平时老实本分，与邻居同事相处和谐，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不如意，因此认为他是被突发事故吓得惊慌失措，多次在电视上呼吁他早日自首。

卫礼礼从未想过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存在故意。

“其二，悬浮车接收到前往中心公园的指令后，规划的路线没有沿着道路下高架桥，而是像在平地一样直接右转，如果卫先生之前没有给悬浮车添加驾驶模式，那么你们会直接冲下高架桥，无人能生还。”

“令尊的死是谋杀。”黎白安对卫礼礼给出结论。

【“车祸诡事”任务进度：40】

黎白安暗自点头，条件达成。

关于卫进的死她其实早有怀疑，昨晚也试过自言自语这种可能，但是任务进度没有更新。看来结论不光要排除合理怀疑，还要符合一定的事情发展轨迹。

如果反推，这里达成进展的要求应该是“让卫礼礼知道卫进死于谋杀”。

话说到这里，卫礼礼明白过来了，脸色煞白地说：“有人篡改了悬浮车的gps和行驶目的地。”

黎白安喜欢卫礼礼的一点就透，继续说：“对悬浮车动手脚只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悬浮车的生产公司通过卫星远程操控，第二个是有人在车上安装了病毒。”

卫礼礼瞄了一眼黎白安，说：“有一点我之前没说，我爸临时决定移居其他城市，要从市郊出发。这个决定非常仓促，我问他妈妈怎么办，他说妈妈会想办法和我们会合，但我知道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上她。我爸一向只想着自己，能顾上我已经是上天开眼。这一路上他一直很焦躁，不时回头向后看，我问什么都不说，还吼了我两次。”

卫礼礼顿了一顿，“现在想来，我爸早知道可能会出事。你刚才说的那两种可能中，我爸从来没抱怨过公司的事，他沉迷于自己的研究，我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事情背叛公司。反倒是第二个，能接近悬浮车的，除了他自己，还有我和我妈。”提到孙玉婷，卫礼礼的脸因沉了下去。

黎白安思考着说：“但是孙女士的变化发生在车祸之后。”

卫礼礼说：“我爸活着，她也不敢啊。我宁愿她一直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也不想她在我爸去世后翻脸不认人，让我觉得她以前对我的好都是演戏，你知道被信任的人欺骗的感受吗？我恨自己太蠢，为什么没有早点看破。她的虚伪让我恶心。”她的冷笑之下，有藏不住的愤恨和委屈，眼泪不争气地从这张尚且稚嫩的面孔淌下。

她三两下擦干泪水，恢复到先前的冷漠，说：“我知道孙玉婷的目的，她就是想要钱。在我成年之前，所有的钱都要由她保管。等到我成年，等待我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所有钱被挥霍一空，我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要么我活不到成年。”

旁观者朱蒂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咖啡勺掉到杯中，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

“这……不至于吧，她是你亲妈。”朱蒂说。

卫礼礼看也不看她，盯着黎白安，半晌说：“你能通过事情的表面挖出更深的线索，有点本事。加我蓝讯。”

蓝讯是这个世界人们通用的社交软件，黎白安在拿到手机后也申请了账号，目前好友栏里只有朱蒂和刘衔山。

卫礼礼低头打字，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黎白安低头一看，卫礼礼发来了一长串文字：“我想单独委托你一项工作，如果你能完成，我会支付你是10万元报酬。”

她眉头一跳，回复：“什么工作？”

“让孙玉婷丧失继承权。手段我不管，但如果任务失败，你付给我10万元。”

这叫工作？没听过项目黄了，员工倒赔给老板钱的。这分明是对赌。

不过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承受失败的代价。

黎白安指尖轻点手机边缘，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卫礼礼又没约定还款期限和利息，这种工作八成也不受联邦法律保护，万一失败了，看心情还呗。

便回复：“好。”

现在卫礼礼不仅疑心孙玉婷，而且下定决心要和她争夺遗产。

【“车祸诡事”任务进度：60】

黎白安精神一振，在心理总结也可以啊。昨天豁出去半条命都没动静的进度条，今天一下子增长了40！

卫礼礼收到消息后，站起身，将自己的水杯扔进水槽，“麻烦帮我刷一下。”

朱蒂不知道两人发文字消息是为了不让她听，还以为卫礼礼是在回复其他消息，黎白安则因为刚苏醒不久对手机不熟悉，摆弄一会儿也正常，因而没有对她们的沉默产生怀疑，见卫礼礼这作威作福的派头，马上不乐意道：“我们还有工作呢。”

黎白安知道卫礼礼因为新委托承诺了高额报酬，所以在摆老板谱，息事宁人道：“一会儿我刷。”

卫礼礼看了她一眼，背上自己的单肩小包离开了公寓。

“你呀，就不该惯着她，还有半天咱们就完事了。”朱蒂为她抱不平，“我们要分清主次，先处理数据，杯子不着急。”

黎白安笑了笑，“好的，朱队长。”

她们各自奋战了三小时，终于完成了所有遗产清算，总体而言卫进虽比不上富豪，但名下各类电子货币数额依旧可观，而且分布在各个账号，颇为费事。

标的这么大的任务，她们才拿800块的酬劳，属实亏大了。

两人最后将所有清单汇总一下，只差和孙玉婷确认，这一单正式收尾。

“她们这样就能拿到遗产了？”黎白安问。

“没有这么快，她们要拿着我们制作的清单向有关部门申报，申报后等审批，拿到审批后再协商分割方案，这个方案还要备案，一堆事呢。”在很多地方做过兼职的朱蒂头头是道地说。

“距离他们真正拿到遗产，还要多久？”

“最快一周吧。”朱蒂说。

那么她的新工作的时限就是一周。

“对了，我给孙玉婷发消息了，她半个小时后来，我先去收拾东西。她一签完字，咱们直接走人，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待了。”朱蒂转身去收拾帐篷。

黎白安还记得水池里的三个杯子。

她走近一看，不由得申请凝重起来。

在这间装修精致、环境整洁的高档公寓中，橱柜、灶台一尘不染，但水池中却爬满令人作呕的飞虫。

从下水道飞来的数千只飞虫，用灰色翅膀完全遮盖了三个水杯，水池中残留的水渍里爬满透明的蛆虫和圆形的虫卵。

它们像是闻到腐臭味的苍蝇，蜂拥而来，蚕食被饮用过的咖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