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海之境（一）
夏无权着急道：“这是两日前发生的事了，千江门派出的看守弟子都被那蛟龙吞了，他们最后一个弟子冒死拆了个传音诀才把消息递回去，千江门不敌那蛟龙，封印又层层破开。”夏无权把那小包摊开给他看，里面是三枚带血的鳞片，锋利的边缘还带着些碎肉组织，隐隐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千江门不会连封印都加固不了的，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话？”阮行云沉吟道。
“千江门的凌云掌门查看了封印，发现有些不寻常之处，这才找到了我们，毕竟这个封印是您当初设下的，所以掌门就让我来长情峰找您。”
阮行云思索片刻，利索道：“既如此，那我就去一趟北海之境罢了。”
谢陆离急忙道：“师尊，我随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阮行云皱了皱眉，呵斥道：“别捣乱。”
谢陆离并不是为了北海蛟龙而去的，他只是想去北海之境一探究竟，当初苍叶告诉他说阮行云和谢辞暮有私，就是从阮行云把谢辞暮贬去北海之境后。想来……那地方一定还留着蛛丝马迹能被他找到。
谢陆离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个变态，窥探着阮行云过去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但他竟能从这变态的窥探中感受到兴奋和满足。
“师尊，我能帮上你。”谢陆离开口。他手腕转动间翻出一个诀来，奇异的符号汇成实体在他掌心沉浮，火星到处迸溅炸裂。
夏无权惊讶道：“燎心诀？！”
燎心决是剑道里较为高深的法术，谢陆离才拜师不过半载有余，能学到这一步，天赋已经可以说是极为吓人。
“带我去吧，师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谢陆离激动了一瞬，连脸上都带了薄红。
他太想去北海之境走一遭了。
他想要追根究底，想要搞明白阮行云的一切秘密，这样的**来的太快，快得他来不及去思考原因。
我真的只是谢辞暮的代替品吗？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隔着夏无权在问阮行云。
“让我去吧，师尊。”他再一次请求道。
阮行云思量了片刻才道：“既如此，你就同我去吧。”
谢陆离僵直的背脊慢慢松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阮行云让谢陆离送客，谢陆离依言把夏无权送到了结界口。
他站定了步子刚要转身离开，就被他喊住了。
“谢师弟。”夏无权收敛了笑意，“为什么非要跟着阮仙君去北海之境？”
“我是他的徒弟，”谢陆离道：“师尊他内伤未愈，我与他一路也能照顾他。”
“你撒谎。”夏无权眯起眼睛：“你在查阮仙君的过往，可是这么多天了，你应该只能查到些皮毛吧？”
谢陆离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无权笑了笑，“你非要去北海之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他盯着夏无权的脸，轻声道：“上次在天在水见夏师兄的时候，师兄可比现在温柔多了。”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没把外人带进峥嵘派吧？”
若非涉及到阮行云，谢陆离也不愿意和夏无权猜来猜去，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不如干脆问个明白。
“你知晓什么？”谢陆离懒得和他计较，干脆道：“告诉我，我一个字给你十金如何？”
夏无权：“……”
“嫌少？”
夏无权瞪了他一眼，转身下山了。
天黑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才出发。
这次他们没骑马，也没御剑，而是坐的仙车。是阮行云从储物箱里放出来的，一辆通体乌黑的马车，前头拴着两匹雪白的天角马，铃铛轻轻响间就落到地上去。里边儿那一匹马打了个响鼻，目不转睛地看着阮行云，样子看起来是在讨摸。阮行云只好干巴巴地抬起手来，那天角马低下头去蹭他的手掌心。
“去北海之境，跑快点，明白吗？”阮行云拍了拍马头，低声道：“别耽误我办事。”那马应该是懂了，长长的仰叫了一声，回头看着谢陆离。
于是谢陆离也上去摸了一把马头。
“不用带行李，马车上都有。”阮行云道，“上车吧，现在就出发。”
谢陆离从没去过北海之境，但大体也听说过这个地方。
谢老爹给出的评价是——穷凶之地。
他知道这个地方困着成千上万的妖和魔，他们有的开了神志，有的却是如畜牲一般疯疯癫癫连话也不会说。
几年前谢陆离娘亲大病了一场，谢老爹带着一队精英去北海之境找一味药材，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满身是血的回来了。
千江门世代看守北海之境，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逃出了无数的妖魔，最后还是阮行云出关去补的结界。
此次求援阮行云，怕也是出了大纰漏。
谢陆离思及此，扯了扯阮行云的袖子，问道：“师尊，我们直接进北海之境，还是去千江门？”
阮行云好似没听见他说话，皱着眉按着胃，过了半晌才回道：“千江门就在北海之境外。”
谢陆离忧心道：“师尊，此行……是不是很危险？”
阮行云睁开眼看他，笑道：“昨日非要跟着我去，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是怕师尊的伤势未愈，应付不下来。”谢陆离轻声道：“不然……不然我替你去吧？”
阮行云心里一软，温声道：“不用你去，你跟在我身后，我自会护你周全。”
谢陆离闻言不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决定要护着阮行云。
天角马跑得极快，谢陆离坐了半天实在无聊，偷偷地掀起帘子来看，只是路边的风景都呼啸而过，不大能看清楚。
他们到北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巨大的圆月挂着天际，大到几乎占据了半边天，它静悄悄地散发出柔和的光，月光下一座座孤直的阁楼立在草原上。
一幅宁静祥和之派。
让谢陆离惊叹的不是奇异的阁楼，而是月亮下悬挂着的圆形阵法入口，蔚蓝和深紫交汇着，分不清是深邃的夜空还是浩瀚的海洋。
那入口就这样倒挂在阁楼之上，远远望去就有一种俯迫感，让人心惊肉跳。
“师尊！”谢陆离放下帘子叫道：“这就是北海之境吗？”
“正是。”阮行云睁开眼睛，轻声道：“阵法破果然了两层，海水已经快封不住了。”
谢陆离闻言忧心道：“封不住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还没问完就知道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既然北海之境里封印的是妖魔，封印一破自然会逃窜出来。
“有人来了。”阮行云说道，他抬起手掀开了帘子，率先一步下了马车。
来人腰间插了一把长笛，逆着月光站在随风起伏的草里，那草不过半人高，开出了些零星的白色小花，正巧的是他发丝里也落了些白色花瓣，大概是躺在草里时沾上的。
“阮仙君，您可算来了。”青年笑起来，温和的样子好似一汪软掉的春风。他剑眉星眸，眼下有一点红色的小痣。
“嗯，出门时耽搁了半天。”阮行云点了点头，侧过脸喊人，“谢陆离，你还在车里坐着干什么？”
“哦，我这就下来。”他下了车，先对着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算是俊朗，不过不如自己。谢陆离在心里做了评价，抱拳行了个礼。
“在下峥嵘派谢陆离。”他行了礼就乖巧地站在阮行云身旁。
“都说阮仙君又收了弟子，原来便是你呀！”那青年笑道，也回了个礼。
“我是千江门凌云。”他道，“二位舟车劳顿，我本该带你们去休息，不过……你们也看见了，事关重大，父亲和长老们都在等阮仙君，您看……”
阮行云点点头，“先去见你父亲吧，我也有些事要与他相商。”
谢陆离跟在他们后面走，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抬头望天，他觉得那阵法入口实在太大太低了，好像一片大海悬在头顶，顷刻间就要倾倒而出，淹没这整个草原。
凌云带他们走的路不算宽敞，小路曲折起伏，玩玩绕绕了好一阵子才走到最高的那个阁楼下。
谢陆离抬头往上望去，发现连木制的阁楼外层都融进了符咒。
“陆离小兄弟，进来吧。”凌云低声道，“阮仙君可以自行上楼，父亲和诸位长老就在楼顶等您。”
阮行云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停下了，转过来道：“谢陆离，你随我一起。”
谢陆离应了，两三步跟上他。
整整爬了八十一层才到楼顶，幸好修仙之人不费体力，爬楼也是轻轻松松。阮行云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此刻脸色有些苍白。他扶着柱子咳了两声往前走去。
眼前的景象突然间豁然开朗，眼前是星空明月，俯瞰草原广阔，远处的地平线上聚了一大朵云，隐隐有风雨欲来的样子。
看台上站了六个人，皆是墨蓝的袍子，谢陆离猜测这几日就是凌云口中的长老们了。
果不其然，阮行云还没开口，为首的中年男子看见他便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道：“阮仙君！您可算来了，我早就让凌云去道路上等接应您了……”
其他几个长者眉间紧锁愁绪，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吵闹起来。
阮行云虽有些灵气不足体力不支，但还是非常冷静沉着，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结界什么时候破的？”
一位长老掐着胡子想了半天肯定道：“算起来，该是五日前，如今已经破了四层结界了，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这才急着把你叫来。”
阮行云心里一惊，又问道：“可有找到原因？”
“不曾查清原因，不过那境中蛟龙已经苏醒，这几日正蠢蠢欲动。”
阮行云沉吟片刻，说道：“我现在旧伤未愈，只勉强一试，北海蛟龙在夜晚法力更强，现在只能等到明日白天再做阵法修补结界。”
谢陆离面色不悦，颇有些不满。他没想到阮行云都这样了还要说什么勉强一试的话，照他说，这本来就不是阮行云的事，千江门自己的锅就该自己背着，非要劳烦他师尊，真是无赖。
他插嘴道：“师尊，那明日我来帮你。”
一众长者这才把目光放到谢陆离身上，为首的那个问，“这边是阮仙君才收的弟子？我听人提起过，是叫……是叫谢陆离？”
“嗯。”阮行云点点头，对着谢陆离道：“这是千江门掌门，凌海。”
凌海一笑，“陆离的年纪和凌云相仿，这事过了之后让凌云带他到处逛逛，他们应该能处得来。”
“不用了。”谢陆离拒绝他，“我陪着师尊就好了。”
“你这徒弟倒是个听话的，这么粘你？比你从前那个二徒弟可——”他顿了顿，低声讪笑道：“嘴瓢了，嘴瓢了。”
“无妨，既然掌门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带他下去休息了。”阮行云神色淡淡地，看不出喜怒来。
可是谢陆离就是能敏感地感觉到他此刻不是太开心，是因为凌海提了谢辞暮吗？
师尊他……连提到谢辞暮都会难过吗？
谢陆离目光沉下来。他的眼皮子动了动，视线从地板上移到阮行云背上，停了片刻又收回去了。
“好，让凌云带你们去吧。”凌海招了招手叫来凌云，嘱咐道：“带阮仙君和谢公子下去休息，有事就叫我。”
“好的父亲。”凌云点点头。
“阮仙君，你们睡一个屋子还是分开睡？”凌云问。他面前两条小路通向的阁楼也不一样。
“分开。”
“一间屋子！”
竟是异口同声。凌云不免失笑，但他不敢太放肆，只能又问：“不然……你们先商量一下？”
谢陆离立马扯住阮行云的袖子：“师尊，我晚上不吵不闹不踢被子不打鼾，我想跟你睡。”
“不行，自己睡。”
谢陆离撇了撇嘴，挣扎道：“我要是和你分开了，明日和你汇合又要耽搁时间。”
他知道阮行云不愿意耽搁时间，故意犹豫道：“我早晨也有可能睡过头……”
“一间屋子。”阮行云转身对着凌云道，“他与我睡。”
凌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陆离的动作，心里诧异道……这也行？
阮仙君居然吃这一套？他默默记在心里，打算过几日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