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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鬼市

渝州群山延绵,扬子江贯穿其中,此行他们走的是水路。

谢陆离站在船头,小舟在风浪中摇摇晃晃,船头稳稳当当地挂着一盏避风灯,在黑夜中绽放出一点温柔的微光来。

“师尊,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谢陆离撑了根细长竹竿,小心地避让两侧的峭壁。

河水浑浊不堪,水下似有暗流涌动。

“小心些,河里有东西。”阮行云皱眉道:“熄了避风灯,我们小心行事。”

谢陆离听罢收了长杆,揭开竹盖子,敛眉吹熄了灯罩里的那一枚微黄火苗。

失了这点光亮,眼前顷刻间就黑沉了下来,江面起了微风,水花拍打在船身上,很快就又融入了江面。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水流飞速地向他们靠近。

“起风了,师尊。”谢陆离皱眉半跪,一只手向下探,指尖堪堪没入水中,随着船行而带起丝绸般的纹路来。他皱眉盯着江面,眯了眯眼睛:“师尊坐稳,有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江面上不知怎么生出了茫茫大雾,船面前的水域猛地一静,然后骤然从水下劈开一道大浪。

一艘枯木般的腐朽小船从水底下被巨浪推出,几乎笔直地冲出江面来,然后重重的摔在水上。惊起千涛巨浪,那浪眼看就要扑过来,谢陆离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只见一道金光从船头绽开,眨眼间就蔓延开来,抵住了所有巨浪。

阮行云收回手印,压着这艘小船在江上停得及稳,没有半点摇晃,雾气已经从江面涨到他的脚腕,茫茫白雾中有一点猩红逐渐浮现出来。

“师尊!”谢陆离道,“是一艘旧船!”

阮行云抬头看去,半尺外的破败小舟上有一俊美青年缓步走出,他手里提着一盏猩红的油灯,不知道那灯烧的是什么油,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迸溅个不停。

这青年俊美至极,束发的黑冠上缀满了红宝石,他的衣摆华丽,只是绣满了艳红的花纹。

他从大雾里走来,离谢陆离不过半尺之遥,他微微低头,笑意不达眼底。明明身体对着谢陆离,却道:“阮仙君怎得悄无声息就来了?提前捎个信儿,我才好招待周全呀。”

谢陆离戒备地盯着这青年,右手摸上剑柄,往阮行云身前靠了一步。

阮行云这站起来,对着那青年道:“你倒不如省点力气,苟活于鬼市吧。”

那青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阴郁的笑来:“这么多年,你还是让我厌恶。”他说着,不情不愿地伸手使了个诀,那小舟上船板层层翻开,竟铺出了一条狭窄小巧,连到了阮行云的船上。

“谢陆离,跟上我。”谢陆离犹豫着没动,只听阮行云又道:“不必担心,他不会轻举妄动。”那青年闻言没好气道:“阮仙君可不要太自以为是,我们鬼市可是一向不欢迎你们正派之人,您还是早来早走吧。”

谢陆离不太喜欢他言辞间的轻浮,只好皱了皱眉,跟上阮行云的步伐,往那破败的小舟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小舟,船上只有一个狭小的草编船舱,坐下来刚好可以遮住头。船舷上挂了六角铃铛,随着船行晃荡,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他小声地问:“师尊,他是谁?”

“游亥是我的主子。”有一道声音插过来,饶有兴趣道:“据说阮仙君收了个新弟子,就是你?”

谢陆离不悦道:“关你何事?”

“你问我?”那青年自嘲道:“我不过也是一只见不得光的鬼罢了。”

阮行云撩开袍子坐下,开口解释道:“他叫姜生。”

“师尊认识?”谢陆离好奇道。他想象不出阮行云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样子。

姜生不语,侧身也坐下了。他伸出惨白的手指,在船舷上轻点两下,轻声道:“走吧。”

船身微不可见地震荡了一下,谢陆离猛地低头看去,只见江面下不知何时涌出数具骷髅,参杂着几个腐烂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小鬼。那小鬼沉在水下,伸出挂着烂肉的手,只听姜生一声令下就握住了船边的横木奋力推动。

“吱呀——”船梁发出惨叫,颤巍巍地动起来。船行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茫茫大雾不见方向,只靠着姜生手里提着的那一盏猩红油灯勉强辨认方向。谢陆离皱眉去看那灯,正好姜生也转过头来。

“人油。”姜生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对他咧唇一笑,“掺了血才能红得好看。”

“杀孽太重,难入轮回。”阮行云幽幽道。

“这话您早八百年前就说过了。”姜生不以为意,嘴巴一撇:“您看我像是在乎的样子吗?凡间烂透了,我也不乐意再去走一遭呢。”

谢陆离皱眉,看起来不认同他的说法:“百姓安宁天下太平,何来你口中的不堪。”他垂眸看了一眼船下压着的小鬼,沉声说:“你不愿轮回,至少放他们去轮回。”

姜生一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有些放肆,甚至笑出了眼泪,于是笑完还生出两根惨白的手指擦掉了眼泪。

“你可真是……真是……”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谢陆离不由得扭头去看阮行云。阮行云神色安然地坐在那软垫之上,没有丝毫反应。

“师尊,你……”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姜生打断道:“我们到了。”

阮行云蓦地睁开眼睛,与谢陆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先别开了眼,往前看去,谢陆离见他抬头,也扭头去看。

明明刚才还是茫茫大雾,现在却已经散净了。前方正是一座座巍峨的峭壁,方丈檐间竟层峦叠嶂,崖壁上层层叠叠地靠数不清的杆子在江面上撑起了百来座阁楼,高阁逼天,更远的阁楼亮起的灯火远如繁星。

前面吊脚楼正顶上有一家酒馆,破烂的酒旗顺着杆子往下绕,最底下竟然拉扯着一颗被乌鸦啄食得面目模糊的头颅。

船越往里走,越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丝竹歌舞之声。阮行云单手拎着谢陆离的衣领,脚尖轻点,三五下就落在高处的阁楼之上——正是那个酒馆。

“一壶离合,一壶清茶。”阮行云挑了个里边儿的位置坐下,歪头示意谢陆离跟过来。

谢陆离坐下之后才发现酒馆的另一边竟别有洞天。

那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各具风情的女郎只着轻纱翩翩起舞,曼妙的身躯上挂着流光溢彩的金链子,各色的宝石衬得肤若凝脂,周围的看客抚掌叫好。一个布衣少年腰间拴着一块抹布,端着盘子轻巧地穿梭其中,矫健地往楼上奔来:“好嘞!客官稍等,这就来了!”

谢陆离收回视线,正好姜生在他身边落座。他对着楼下摆摆手,大声道:“再上一壶叙春风!”

谢陆离诧异道:“你还喜欢喝酒?”姜生并不看他,只是不满道:“你师尊都能喝,我怎么不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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