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陈星海“嗤”了声:“我说王三,出息了,孩子都欺负。”
“我欺负她?!”王三低头扫眼小丫头,见秧宝弯着眉眼正咯咯笑呢,气得跳脚,“你看、你看,她笑的比谁都欢。再看看老子,娘的,被你两棍子砸的脊椎都要断了。”
“少讹人!我用多大劲我能不知道。”放下木棍,陈星海弯腰看看秧宝手里的小泥人,“怎么找个脏兮兮的玩意儿,秧宝丢了吧,想要泥人,等会儿叔叔请假带你去百货商场买几个。”
王三双眼瞬间一亮,火热地盯着秧宝手里的东西,双手小心翼翼地护在秧宝握泥人的手外道:“别丢,我给你五毛,卖给我吧。”
王三什么人,陈星海工作半月,跟他打过十几次交道,那是无利不起早,他这么看重秧宝手里的东西,能是凡品?!
陈星海拽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扯开:“边去,少在我侄女面前打歪主意。”
“我出两块!”王三急道。
“谁稀罕你的臭钱……”
两人吵嚷间,秧宝死命地往衣服兜里塞了塞,没塞下。
四下看了看,秧宝朝旧家什那边走去,她想找个破竹篮什么的装小泥人和她方才选中的盘子、破花瓶等。
半仓库的旧家什,多是破桌子、破凳子、烂橱柜和前两年打砸的雕花物什。
老掉牙的竹椅、撒架的竹床倒是有,竹篮、竹篓没看见一个。
秧宝握着小泥人在旧家具之中爬来爬去,没一会儿头上就挂了蜘蛛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咦,这是什么?
像石头。
秧宝从成撂家具腿中拽呀拽,拽出一方灰扑扑的砚台。
砚台拿出来,秧宝透过缝隙瞅见里面还有一物,捋了捋袖子,小脸贴着桌子腿跪趴在成撂家什上,够啊够,折腾得一头汗,才将那东西抓了出来。
是一个成人巴掌大的雕花木盒,秧宝看了看,没有找到开口。
抱着小泥人、砚台和盒子,秧宝小心地爬下家什堆。
“星海叔叔。”秧宝哒哒跑出来准备收拾东西付钱回家,就见王三正蹲在她拼好的玉壶春瓶前查看。
“我的,那是我的。”秧宝急冲冲往那跑,差一点没被地上的一块木头给绊倒。
秧宝踉跄了下站稳,低头看着绊她的东西,并轻轻嗅了下,这味道好像、好像沉香啊!眼眸闪了闪,秧宝张嘴叫道:“星海叔叔,坏人抢我的花瓶啦――”
陈星海称好旧报纸,给人付过钱,抱着撂旧报纸快步过来,扫了眼蹲一堆碎瓷片前的王三,警告道:“王三,放下!”
王三撇了下嘴:“搁在地上又没写她的名字,你们说是小丫的就是小丫头的呀?”
秧宝往沉香木上一坐:“我一块块拼好的,当然是我的,不信你看旁边放的小纸条,是不是写了我的名字‘颜代萱’。”
王三仔细看了下,果然在玉壶春瓶肚肚处压着一张用铅笔头写的纸条“颜代萱的花瓶”。
“没付钱吧?”
陈星海放好报纸,一拍衣兜:“不好意思,方才秧宝已经付过了,碎瓷嘛,两毛钱。”
王三瞪着陈星海脸色难看了一瞬,扭头去看秧宝,一眼扫过她怀里抱着的砚台,吸呼一窒,喃道:“水晶砚!”
说罢,硬是凑过来死皮癞脸地拽着看了看:“没错,宋代龙尾鱼子纹蝉形砚。小丫头,卖吗?”
秧宝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卖!这个我要送给爷爷。等我再找几块,就送给爸爸,苏爷爷和季爷爷。”
王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咋就没守住嘴呢,这下好了,让小丫头和姓陈的知道了它的年代:“五十,我给你50元。”
陈星海气得抬腿踹他一脚:“想屁吃呢,宋代的玩意儿你当是大街货啊!五十,五百我们也不卖。”
王三咬了咬牙:“一千!不能再多了。”
陈星海惊疑道:“你说多少?!”
“一千。”
陈星海看着秧宝怀里的砚台可耻的心动了,咽了口吐沫:“太、太少了,再加点……”
“星海叔叔,”秧宝急道,“我不卖!”
“可、可是好多钱啊!”颜哥在这儿,也会心动吧?
秧宝下巴一抬,傲然道:“一万也不卖。”
“嗨,你这小屁孩想的美,还一万呢,五千我都不要,少点,三千。”
秧宝懒得理他,“星海叔叔,你把板车推来,我要装我挑中的东西。”
“三、三千。”陈星海怔了怔,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拉板车。
“小丫头,”王三看姓陈的走远了,警告道,“今儿你要是不卖,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秧宝绷着脸“哼”了声,扭身不理他。
“你说我高声一嚷,说你在他们在这儿淘到了块宋代的砚台,他们会让你当块破石头买走吗?”
秧宝小嘴一撇不客气道:“你不会这么做!”真要这样,王三就是坏了行规。
“嘿,懂得挺多的。”
“那当然,我爸的老师可是沪市的博物馆馆长任飞陈。”
王三一愣,倒真不敢将人得罪死了,都在古董这一行混的,他一个文物贩子,哪敢跟人家正规的公职人员硬碰硬。
“行、行,算我怕你了。”王三略带不甘地转身走了,也就没看见秧宝让陈星海一一抱上车的4个雍正粉彩瓷盘,一个乾隆蓝釉银镀金花瓶,再就是全是碎片的玉壶春瓶,宋代龙尾鱼子纹蝉形砚,小泥人,雕花盒子和一块腐烂不少的沉香木。
称过重,付过钱,陈星海拿来毛巾帮秧宝擦去头上的蜘蛛网,悠去身上的灰尘,打来一盆水,让小家伙用肥皂好生把手脸上的脏污洗去。
废品站不大,今天当值的是陈星海和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陈星海喊她韩大娘。
跟韩大娘说了声,陈星海抱起秧宝往板车上一放,送她回家。
与之同时,颜东铮带着沐卉、王大海刚从祥和胡附近的两家废品站拉来三车旧家具,多是雕花的明清家具,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或是紫檀。
有架子床两张,衣橱三个,圈椅六把,罗汉榻俩,四扇屏风一座等。
卸下家具,拿来工具,颜东铮带着王大海敲敲打打开始修理养护。
沐卉给周长生带领的一批返城知青结帐。
当日过完户,颜东铮让周长生带王大海过来拆去院中搭的地震棚、厨房和仓库等。
一个人肯定不好拆,颜东铮让王大海找小工。
彼时周长生正好没工作,而跟他一起返城的知青,找到工作的没俩,这么一叫二,二叫四,慢慢就有30人。
颜东铮想把四合院在原有的基础上修缮得更加舒适,雕梁画栋,窗户改制、增设地热火墙等,都需要专业人士和懂泥瓦的小工。
算上周长生,30位知青里会简单木工的有七个,会泥瓦活的有十人,懂管理统计的有一位。
颜东铮了解情况后,去考古系请来位对四合院颇有研究的教授,老爷子带来两位学生,他本人不常来,两位学生来回跑腿,帮忙盯着改建换瓦铺砖。
前前后后,忙活20多天,各式违建的小棚子小厨房等均已拆除,地热火墙建成,房上的瓦片换过一遍,门窗翻修完成并刷上新漆。
现在要做的家装和院子的改建。
这些不急,反正短时间内不住人,明清类的家具摆件等物可以一点点收集。
只院子里该种的花呀树的先种上,原来的柿树、枣树、石榴树留着,再种两株葡萄和一些花卉,如丁香、海棠、芍药等。
如此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王大海自己就能搞定。
沐卉一个个给大家结过帐,找到周长生和颜东铮选出来的管理人范明阳,问道:“郊区房子的改建你们接吗?”
周长生惊喜道:“接啊,怎么不接。”
相较于周长生的激动,范明阳就冷静多了:“什么房子,怎么改建有章程吗?”
“这个……”沐卉还不确定秧宝今天有没有买到房,“明天吧,明天我让东铮给你们一个准信。”
“好。”范明阳道,“多谢嫂子。”
送走诸人,眼见时间不早了,颜东铮修好一张方桌,和王大海一起连同其他家具抬进屋,关上门窗,锁上门,三人骑车回家。
路上见有卖风筝的,沐卉跳下自行车后座给几个孩子各挑了一个:“俊彦是不是该去学校了?我看他坐着轮椅都能四处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养养。”男孩子嘛,颜东铮怕他离了大人的视线不老实。
经过站牌,沐卉就听有人叫道:“小卉――”
沐卉偏头看去,惊讶地挑了挑眉,是苏雪。
颜东铮也听到了,一握车闸,长腿支在了路边。
沐卉拿着飞筝下车道:“这么晚了,去哪?”
虽然100米外就是棉花胡同,沐卉却不觉得苏雪是来找自己的,认识这么久,苏雪可一次也没有登过门。
俊彦受伤,也就刚住院那几天看过,搬来后,电话都没听她打来一次。
“你家。”苏雪说罢,银白色的高跟鞋哒哒敲击着地面走了过来,新烫的大波浪头上戴了个大红的蝴蝶发箍,大红的连衣裙随风飞扬。晚上有点凉,罩了件白色针织衫,肩背一个国外的名牌包包。
打扮得靓丽又时尚。
沐卉将风铮夹放在车后座上,朝颜东铮摆了下手:“跟宋姐说加俩菜。”
颜东铮微一颔首,骑车先走。
彼时,王大海已经到家。
搁了虫草的老鸭咕噜咕噜地炖在瓦罐里,香飘满院。
陈星海推着板车走了,他答应等会儿过来吃饭。
秧宝又洗了遍手,进厨房跟宋梅香学做小鸡馒头和寿桃。
明天是杨圆圆老师的生日,再加上她快生了,秧宝想做一大一小两个寿桃送她。
宋梅香教她包馅团面,做叶,上色。
开花馒头、小鸡馒头和寿桃蒸上,宋梅香开始做菜,秧宝听到王大海回来了,手都没洗就冲了出来:“王伯伯,我爸爸妈妈呢?”
“在后面。”
秧宝撒腿跑出门,远远看到骑车归来的颜东铮,乐得咯咯笑着迎了上去:“爸爸、爸爸――”
隔壁大杂院的李奶奶提着一篮子蒲公英从野外回来,笑道:“哎哟,秧宝掉牙了。”
秧宝一摸脸才发现忘了戴口罩:“李奶奶好。”
“哈哈,害羞了,掉个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满胡同有多少个豁牙子。”老人孩子到了年纪,哪有不掉牙的。
颜东铮在闺女身旁下车,伸手抱起秧宝,对老太太道:“李大娘去郊外了?”
“嗯,趁着蒲公英还没有老,挖点回来烧汤喝。我挖的多,来,给你们一把。”
邻里嘛,有来有往,颜东铮将自行车靠在腰上,伸手接过放进车篮道了声谢。
“李奶奶,”秧宝揽着爸爸的脖子,笑道,“我跟宋姨学做了小鸡馒头,等会儿给你送几个尝尝。”
“好,李奶奶等着你的小鸡馒头。”
双方就此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秧宝贴贴爸爸的脸,兴奋地说着自己在朝阳门外买了两座宅子一片空地,还在星海叔叔的废品站淘了块宋代的龙尾鱼子纹蝉形砚:“爸爸你帮我清洗保养一下,我要送给爷爷。”
“好。”颜东铮停好自行车,把蒲公英交给宋梅香,一边给秧宝洗手,一边对宋梅香道,苏雪来了。
宋梅香报了下菜:“吕同志在后面等你,你看要不再加两个下酒菜?”
“加盘花生米,一盘炒蚕豆。”颜东铮说罢,带秧宝去正厅跟吕季同、老爷子说话。
沐卉随苏雪慢慢地走在胡同里,打量眼她的妆容,夸道:“这么一捣腾,我都不敢认了,挺美的。”
苏雪头一低,娇羞道:“张建业陪我做的。”
“谁?!”沐卉揉了下耳朵,怀疑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张建业,我前夫陪我去做的头发,这发型还是他帮我选的,说特别适合我的脸型、气质。”
沐卉俏脸一冷:“我记得他有妻有子。”
“嗯,他下月离婚。”
“呵!”沐卉冷笑一声,双手环胸,定定地看着苏雪,像在看一个智障,“他刚在大哥的帮助下平反回来,恢复职位,这会儿离婚,身上的军装不想穿了是吧?”
似想到什么,沐卉又道:“你不会是想让他以苏家女婿的身份得到庇护和提拔吧?”
“同是女儿女婿,秧宝一个生日,爸能为你们破例申请借用国宾馆,请来季司令、宋军长……等人,为什么不能提拔一下张建业?”
猜测成真,沐卉的脸更冷了,秧宝的生日,虽是干爸主动提出要大办的,也帮忙定了国宾馆,可公公和东铮做的少吗,为了避免给干爸造成不好的影响,古董花瓶一送就是俩,贵重礼物一概不收,该花的钱一点都不敢省。这些在苏雪看来,都是显摆吧。
“苏雪你脸呢?当了苏家多年养女,衣食住行,你就说,跟你原来在村里的生活是不是天差地别?你也别说你付出了努力,没有二老给你提供的平台,没有二老在后面站着,你还是当年那个陆二丫,被继父当货卖的赤脚丫头。”
“你、你……”苏雪气得指着她浑身直哆嗦。
沐卉一把拍下她的手,继续劈里啪啦道:“二老养了你,教了你,给你找工作。你说要嫁人,尽管心里对张建业不满还是给你准备好嫁妆……不求你孝顺,也用不着你养老,你倒底哪来的脸,像吸血蚂蝗一样,一口又一口的。人心都是肉长,你爸留下的那点情份,早被你折腾没了,就像当日干妈在大院对你的警告,张建业要是因为你离婚,苏家养女的身份,你也该脱下了。”
说罢,扭头就走,理她个鬼。
脑残,智障,忘恩负义,自私凉薄。
到家了,沐卉心里还气不顺呢,拿起扯到前院餐厅的分机,给部队的云依瑶拨了过去。
云依瑶听罢,气得直拧苏团长:“部队那么多好儿郎,她是眼瞎了吗?”
沐卉听着苏团长的哎叫,乐道:“嫂子,你再打大哥,我叫子瑜、俊彦了。”
“呵,就你们兄妹亲!”
说罢,云依瑶长叹了声:“等会儿让你哥给爸打个电话,苏雪真要折腾得张建业跟他妻子离了婚,就对外登报‘断绝关系’。”
“嗯。你们要不要跟子瑜、俊彦说说话?”
“好,把秧宝他们仨也叫来。好久没听秧宝的小奶音了,我昨天做梦,梦里都是她……”
秧宝不在,跟背着樱桃回来的竟革跑去菜市场旁边的空地放风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