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蜕变
回国后仍是周六。这就是一路向东飞的好处了。秦月花了一个小时整理好了这趟出差的明细账之后,就上床休息了。
她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老妈还是很想她的。见她回来,整个人都高兴得发着光。
秦月听老妈说,这个礼拜日,也就是明天,他们小组长请了个第三代传道人到他家里去讲道。秦月原本打算明天陪老妈去小组的,可老妈心疼她,不让陪自己去了。秦月摆了摆手,明天再说,就晃荡着回屋睡觉了。
秦月从来没睡得这么沉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是累昏过去了,还是因为终于回到了你自己熟悉的环境下,可以彻底放松下来。总之她恐怕一宿都没换姿势。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发现妈妈尽量轻手轻脚地在外面忙活着。看了眼床头的闹表,快八点了,她一口气竟然睡了十几个钟头。
身上是劳累过后又休息充足的令人惬意的倦怠,整个人懒懒的,不愿意动弹。不过人应该是歇过来了。秦月缓了一会儿,才起床穿衣洗漱。收拾利索了,就跑到厨房,老妈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叫她起来一起吃。两个人吃完了饭,收拾利索了,秦月就用手机叫了辆出租车。老妈想拦着她,结果没拦住。秦月苦着脸跟老妈撒娇,就当是可怜她好了,她今天没力气去挤公交。其实秦月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如果不打车的话,他们恐怕就要迟到了。其实小组长家离得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坐出租就更快了。他们到的时候,反而比别人早。
秦月把从荷兰带回来的一盒蜂蜜沃芙送给了妈妈的小组长作为礼物。对方笑呵呵地收下了,很欣慰的样子。秦月找了个角落坐着,看老妈跟周围的人聊天。偶尔的,秦月也起来帮忙搬个凳子,递一杯水什么的。可她就是不想太出头。工作上承担了很多的责任和压力是不得已的,到了教会里,她还是低调一点儿的好。又何况她还不是基督徒。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一直紧闭着的一间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了个中年女人来。这个人长发,梳着个辫子,软塌塌地趴在自己的背上。个头不高,秦月目测此人可能最高也就一米六。长相也十分地不起眼,就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她拿了一本很小的圣经,三十六开的那种,站到了屋子的中央,冲着大家一笑,然后说,“好,我们先来祷告。”就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开始祷告。
她说,“感谢主,今天将我带到这里来,分享你的话语。”这是很多讲道人,牧师,传道人祷告的套路,没有任何的新意。可秦月的心却像被一道闪电照亮了似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上帝是谁,这个人是真的认识他!有的人谈论上帝,理论丰富,滔滔不绝。可有的人无需多言,即使是路人也能看出她和上帝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秦月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可她确信这个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做什么。听了那么多的讲道,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和确信。秦月的心里涌起一种冲动,她希望自己变成对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成为一个有明确信仰和目标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如同浮萍一般,被命运带着漂泊。
接下来的时间,秦月并没有仔细听这个人讲道,而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对方的联系方式。自从父亲过世之后,秦月对一切都无可不可,这是她第一次有了一定要抓住什么的冲动。聚会刚结束,秦月第一时间冲上去要了讲道人的联系方式。这个人姓沈,从那以后,秦月就一直都管她叫沈老师。
日子恢复了常态,秦月每天上班下班。可日子又有了不同,因为秦月开始无比地盼着周末的到来。她不再跟老妈去教会或者圣经学习小组,而是每周六,都要到沈老师家里参加聚会。聚会结束以后只要对方有时间,她就一定要和沈老师说上几句话。
沈老师家里的聚会,是名副其实的家庭聚会,主要是她的家人们,有她娘家的也有她婆家的,还有一些是她所带领的教会里过来的,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沈老师本人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家里人也只有最年轻的一代才有读大学的,其他人大都是中学毕业,或者读了技校或职高。社会地位不高,收入不多,见识也都很粗浅。可就是这么一群人,却摊上了再好不过的一个讲道人。秦月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上帝这个账是怎么算的。反正她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总觉得沈老师如果去给高级知识分子讲道,将来会更多的人受益。
这个周末,总算在秦月死皮赖脸再三央求之下,沈老师终于答应了她要请客吃饭的请求。秦月其实就是越了解沈老师越想多了解她,才打着吃饭的幌子,约老师出来吃饭。
到了饭店,秦月直接要了个包间,就是为了要好好听沈老师的故事。沈老师也应该是早就看出来她的想法了,笑呵呵地秦月怎么安排,她都说好,随和的不得了。
秦月没有想到,她只付出一顿饭费,却了解到中国近现代传道人的一部上帝仆人传记。
沈老师的奶奶出生在hlj省的一个乡镇里。她有三件事全镇闻名:第一,长得漂亮;第二,吸食大麻;第三,传播福音。
十六岁时,沈老师的奶奶就嫁了人。她长得非常地美,可家里面她是老大,下面的弟弟妹妹一大堆,所以,她特意挑了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木匠嫁了过去。那个木匠上面没有父母,继承了一些祖产,加上手艺好,所以家道还算殷实。嫁过去没几年,沈老师的奶奶就生了三个孩子,活得还算不错,还能时常接济一下娘家。可惜,好景不长。沈老师的爷爷突然病逝,留下二十岁刚出头的娇妻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沈老师的奶奶陷入了绝望,开始吸食大麻,没过多久家产就被她给败光了。她也就越发地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曾经几次尝试自尽,却都被神奇地岔开。
年纪轻轻,心却已经死了的沈奶奶,有时会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路过的人出神。总有一个小脚老太太,每周日兴高采烈地从她家门前经过,喜滋滋地和她打招呼,邀请她一起去镇里面的教堂做礼拜。沈奶奶知道镇上有个礼拜堂,里面有个牧师在那里讲外国的什么神,但她年轻守寡,孩子又小,绝了生机,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来。后来,几次三番地被那个小脚老太太催促,看着对方一把年纪却活得比她有盼头多了,就升起了一丝好奇和盼望,终于跟着去了一次。
沈奶奶到教堂的时候,牧师认出她是那个著名的吸食大麻的人还责备那个带她来的老太太,说,“咱们这儿本来人就少,镇上说什么的都有。若是她到咱们这里来,结果回头吸食大麻死了,在被人家说成是信耶稣信死的可就热闹了。”那个小脚老太太也是一阵后悔。
沈奶奶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牧师讲道也没仔细听,只是坐在那里一直在心里说着一句话,“如果这里真的有神,就让我好起来吧。”结果,没什么结果。只是沈奶奶发现她在教堂里时毒瘾没有犯。开始的时候,她只以为是巧合,可后来她每次觉得毒瘾要发作的时候就往教堂跑,到了教堂也不做什么,就在那里待着,直到毒瘾过去再回家。
这一天,沈奶奶又跑到教堂去躲毒瘾,教堂里没有人,牧师也在后堂做事。沈奶奶这次坐到了最前面一排靠近圣坛的地方,心里说,“神啊,神啊,求你医治我!”结果,在后堂的牧师听见礼拜堂里面有人大声叫喊,就冲出来,结果看到沈奶奶在那里举着双手又蹦又跳地说方言(根据圣经记载,五旬节圣灵降临在门徒的身上,那些门徒就开始说天使的语言,是赞美上帝的语言。)牧师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看到有像火焰一样的灵降在沈奶奶的身上,就举手祷告。过了许久,直到大冬天穿的厚棉袄都被汗水浸透了,沈奶奶才停了下来。她的毒瘾也从此彻底地被除掉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沈奶奶成了一个敬虔的基督徒。她不仅开始好好过日子,照顾孩子,还开始挨家挨户地传福音。
沈奶奶独自拉扯大了几个孩子,长子接了她的班,开始侍奉神。后来到了沈老师这一代,又把侍奉神的职分交给了她。按照沈老师的说法,她是家里几个孩子中最笨的,最其貌不扬的那个。这话倒是不假,秦月在沈老师家见过她的几个姐姐妹妹,真的都比她看上去漂亮、机灵、世故得多。可秦月仍然觉得这个世上那样的人多了,忠诚的人却太少了,而沈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中国在解放前有各种意识形态,包括基督教。今天的中国教会称为“三自教会”,创建于八十年代初。沈老师这一代侍奉上帝的仆人是协助组建三自教会的成员之一。
秦月对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计较。可这也未尝就不是一种另类的骄傲。也就是说大多数人与事都不能入了她的眼。可她却深深地为沈老师的人品折服。尽管她说自己的时候不多,几乎是没有,可一个人如果有心的话,就会去看对方做的是什么。一个人的行为和选择往往比她的言语更真实。她所看见的沈老师一直都以教会的利益为先或者说她一直把信徒的福祉放在首位。单单秦月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期间所看到的,沈老师为了大局让出的自身利益就不是一点半点。可这并不是说沈老师是一个软弱的人。不,绝对不是。在涉及到真理的时候,她寸步不让。她是一个有立场,有权柄,有能力,有信仰的人。秦月再一次觉得自己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也想认识她侍奉的那位神。
就这样秦月跟着沈老师做了决志祷告,成了一名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