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庇护
姬宁先带着应柒回了自己在却乌山的住处。
临着山溪而建的院落，一进门便有只禽鸟扑过来，将小孩子给吓回了门边。
“公子！听说你们要回来，特意让厨房多做了吃的！”阿葵挥着手跑出来，脸上笑得灿烂:“好想你呀，公子！”
朗舟翻了个白眼:“眼里就只有公子是吧？！”
阿葵连忙点头:“啊？不然呢？还有谁？”
朗舟:“信不信我把给你拎了一路的酥饼扔水里？！”
那身着黄纱裙的姑娘连忙十分娇俏地挽着姬宁的手:“公子~你看他！那明明就是你花钱给阿葵买的！”
“好了，他不敢扔的。”姬宁笑着说道，又转身看应柒，“小柒，怎么不过来？”
“噫？哪里来的小孩子呀？”阿葵闻声也偏着头往门口瞧去，“长得好可爱呀~”
“他？公子带回来的活祖宗罢了。”朗舟看着应柒来气，瞧他见个孔雀吓得门都不敢进，笑道:“一个孔雀就吓成这样，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
蹲在姬宁脚边的鸟儿还不知道自己“面目可怖”，仍旧贴着那一袭白色衣角轻蹭。
面前的人却也不像平日那样先抱抱它，再摸摸头，而是有些敷衍地揉了揉头顶绒羽，之后就走到了门口去朝着那有些小心翼翼的孩子伸出手。
“这是白孔雀，害怕吗？”
应柒抿着唇，又盯着那鸟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拉住了姬宁的手。
随后他又朝朗舟凶道:“我才不怕！”
朗舟“嘁”了一声，没再搭理这小孩儿，反而同阿葵说:“你看他。”
“我看什么？我看就是你欺负人一个小孩子，不要脸！”
朗舟:“嘿，你是不知道他之前……”
“朗舟。”姬宁温声将随从的话止住，又把应柒抱了起来，对他说道:“其实怕的话也没关系的，你说呢？”
阿葵:“公子可要先换了衣服去见大夫人？”
“要。”姬宁点着头，抱着闻漓往屋里走。“给小柒买的衣服也拿来，他要在却乌山住上一阵，我带他去见见母亲和其他长辈。”
应柒被抱着，听到要见其他人，又将姬宁的衣襟抓紧了。
过了院儿，他微微抬头，看向了堂屋前的牌匾。
“认识这三个字吗？”
见他点头，姬宁又说:“以后，你就随哥哥住在这里。”
阿葵在后边也柔声附和:“那等会儿我先去收拾个干净屋子出来。”
应柒将自己一双细瘦的手搭在姬宁脖颈上搂紧了。
进了屋子，他倒不觉得像牌匾那样有什么香味缭绕，反而是跟前这个人，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也让他舍不得把手放开。
在颂香居换了衣裳，姬宁带着一众人去主厅面见了他的母亲兰悦之和其他长辈。
但当他带着头跪地行礼的时候，身后的应柒却不动作，引得众人纷纷行礼。
在曲渃郡时，应柒就算不受周围人的待见，被他们冷嘲热讽，也断不会有人冒着冒犯皇帝的险来要求他下跪。
且他带着刺长大惯了，宁肯打架斗殴也是不肯服软的。
周围的人齐齐看向他，又看向为首的姬宁，心想着一向温良规矩的人怎会带了个不知礼数的小毛头过来。
朗舟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这小屁孩闹哪一出，扯了扯他衣服:“跪啊，搞什么？”
这样僵持着，姬宁也转头看过来瞧着应柒，他担心着这孩子可能是被这阵仗给吓着了，所以又把自己的手递上去握住他。
刚要开口询问，小孩子便噗通跪在了地上。
众人一愣，随后也只当这孩子是反应慢半拍，上座的大夫人不计较，他们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儿子姬宁拜见母亲！”
“拜见大夫人！”
众人齐刷刷喊道。
等行过了礼，姬宁才坐在了左侧位置上，应柒则和其余伺候的人在后边站着。
“宁儿这次去可见到你父亲了？”
姬宁摇摇头，“不曾，儿子在后边协助救治伤兵调度粮草，但兄长带着人马到前线支援，想来也同父亲汇合了，抽出空来，定会给家中来信的。”
“也是，”上座的人面目温婉和煦，与姬宁如出一辙，“只是我总忍不住担心，前几日收到廿州你二姨娘来的信，说末儿又不好，这孩子真是……”
姬宁的庶出弟弟姬末因着在娘胎里动了胎气的缘故，从小身体便不好，四处求着医保着命，好不容易在廿州找到了个靠谱些的大夫保着命，如今却又……
“之前不是都说好些了么？”
大夫人叹了口气:“是好些了，谁知出去逛集市的时候摔了一跤，又起不来了。”
旁边别的人听了，也寒暄道:“末儿这孩子从小就可怜，这若不是一直病着……诶，和那孩子一样高了吧？”
那人说着，手指向了应柒，因为在家中提前得了消息，得知二公子姬宁捡了个小乞丐回去，都藏着些小心思。
姬宁心里一笑，心说姬末八岁，父亲疼小娘爱，哪里能和应柒能相提并论。
他把身后的孩子拉到跟前来，“明日我去见了大祭司，问问他能不能给个平安符，给小末送过去带着也好。”
说着，他又向自己的母亲介绍起应柒:“这是应柒，在送物资去立州的路上碰见了这个孩子，他原是南方人，来北边游学遇上战乱受了伤，我便让他先跟着回来，等他的随从回家中整顿了再过来接他。”
兰悦之对自己儿子的妥帖安排很满意，正点着头要夸奖时，偏房的人又先开口道:“可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安置，这开销也……”
姬宁笑道:“自然是住在颂香居里，他的一应开支我会负担。”
“哎呀呀，二公子这样上心，想必这孩子家室不低吧？怪不得前两日大祭司还说咱们却乌山要来贵客呢！”
一说这话，堂中其余的人都开始偷偷笑。
“可……我怎么记得过不多久博亦侯的大公子要来我们家呢？”
姨娘伯母们平日里明里暗里说的这种话姬宁听多了，也不愿同她们计较，可今天说的这些，他却没办法替应柒忍那一份。
姬宁揽着应柒，给他撩了撩头发，维持着浅笑没搭理旁的人。
不多时兰悦之又同他交谈了些别的事，留了他吃晚饭，姬宁便让朗舟严六带着应柒先回去。
可晚上回到颂香居时，姬宁却看见应柒被绑了个全扔在床上。
“这又是做什么？！”
他上前，赶紧将小孩子身上的麻绳解了，仔细查看他手上的勒伤。
谁知应柒来了劲头，立时爬下床就要冲出去。
“去哪？！”姬宁拉着他的手问。
“打架！”应柒喊道，却挣脱不开，“放开我！”
“不许去！”姬宁厉声，将应柒直接抱了回来。
“他们骂我！你那个姓朗的随从还绑我！”应柒有些委屈喊道。
其实没遇到这个人之前，他是懒得同别人诉说这些的，反正也没人会在意，只要立时打回来出了气就行。
可面前这个人很不一样，他好像……会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同哥哥说，好不好？”
姬宁揉了揉应柒的脸，就弄得他眼睛也酸了，只别过了头鼓着气不答话。
姬宁无法，转头看向门口的朗舟，问:“说吧，怎么了这是？”
“就……今儿带他出来的时候，偏房的姬辰过来骂了他一句，”朗舟绕过了不中听的话，说道:“他上去想打架，我怕给公子你惹麻烦，就先把他捆了。”
姬宁听了，也不再问姬辰骂了什么，忍了气，先转头去看缩成一团的应柒。
“小柒，晚饭吃了没？”
应柒仍旧不答话。
阿葵站进来说:“没呢，这一回来就捆上了，饿到现在，我让厨房没填灶这会儿正热着，公子要再用点么？”
姬宁点点头，“端上来吧，我陪着他。”
趁着厨房做吃的功夫，姬宁又让人拿了药来给应柒敷上。
这小孩子一瞬就像只被安抚了的小狼，也不再闹腾了，乖乖把手递上来，任着姬宁拿捏。
等到吃食都端进来，伺候的人又都退下了之后，姬宁才对他说道:“不管今天姬辰说了你什么，那都是他的不对，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哥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先来告诉我呢？”
姬宁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就像山上的风一样，会让人不自觉地觉得舒服。
他给应柒夹着菜，身旁的小孩子却开口说:“要是有人打我呢？我也要忍着么？而且你又不会一直都在。”
夹菜的手缓缓停住，姬宁有些时候也对很多事感到很无能为力。
在战场上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在家中看着勾引斗角的姨娘伯母。
或是像这样，看到应柒受了那么多的苦，自己因为能力却有限，没有办法对他做到完全的庇护。
“小柒，你……是不是很难过？”姬宁放下筷子，伸出了双手将跟前的孩子整个抱住，“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呢？”
“我才……不……”应柒嘴上虽然想要反抗，可是这个拥抱对于他来说真的前所未有的奢侈，他没有办法推开。
“你放心，只要你在却乌山，我就会照顾好你的。”
应柒撇撇嘴:“我才不需要别人照顾。”
姬宁笑了笑，“嗯，是我非要照顾你的，可以了么？记着，要是有人要打你，要躲得远远的，别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