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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下举杯

洛小宁和都过敏跟着何秋,今天在他家暂住一晚。

他家不大,但颇温馨,进门的菜畦,养了许多葱蒜,据梅娘说,麻雀也是肉,能给酒楼节省出一笔调料钱来。现在明明不是桂花的季节,但院子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甜香味,何秋说,那是姐姐在酿黄桂稠酒,里头放的桂花蜜的味道。

小宁一听来了精神,说自己还没见过酿酒,缠着梅娘要看。

“是吧,你是不是也想看?”怕梅娘不答应,她还拉上都过敏。

梅娘笑道:“我见天酿,都烦了,你们还当个新鲜事似的。”

话虽这么说,她正好今天买了酒曲,也不推辞,带两人到酒坊,给他们展示。

“这稠酒古称醪醴,早在上千年前,就是祭祀用的佳品了。相传前朝,贵妃喝了稠酒,将醉不醉,将手中桂花落入酒中,香溢满宫,从此,酿制此酒就又都加入用蜜腌制了的桂花,清香远溢,满口留甘,”梅娘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蒸笼,笼布上都是蒸熟的糯米。

“做酒,最紧要是干净,一旦沾了什么脏东西,酒酿中途就会发霉,”梅娘说话间,已经用清水洗了几遍手,然后把糯米用木勺一勺勺盛下来,装在一个干净的黑色陶钵里,用木勺轻轻打散摊开。勺子的硬木纹理,陶钵细腻的泥土质地,还有她洗了多遍,白皙温润的双手,形成一副异常和谐的画面。

“这一步,叫做晾饭,要把米饭晾凉到微微发温,不烫手。若是太热了,就把酒曲烫坏了,比起发酵,米饭要先馊了,若是太冷,又因为温度不够,发酵不起来。”

她一边做事,一边讲解。动作轻柔而细致,但到底是重复的工作,中间留出不少空档。小宁两人便随意与她聊天。

“对了,姐姐,”都过敏问,“先前何秋说,你见过秦风落?”

不提还好,一提小宁也激动起来,毕竟她偷着听书多年,一直是秦风落的小迷妹,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姐姐讲讲,当时什么情况?”

“嗨,我家那小子,嘴巴就该缝上,”梅娘吐槽自家弟弟一句,但还是说下去,“当时啊,我哪里晓得要见谁,就知道县丞叫我去,一进门,就看县丞旁边,坐了个年轻男子,高高瘦瘦,带着面具。坐姿规整,言语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公子。后来才听说,居然是京城里的大理寺卿。”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他气质一定出众,”小宁激动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第一个问题,问我夜离草价格如何,第二个问题,问都卖给谁。”

“你怎么说的?”

“就照实说呗,原来这草不值什么钱,后来有几个大胡商喜欢这个香气,胡人不在乎咱们老辈人那些吉利不吉利的说法,就把价格一路炒起来了。我听说,有两个西域商人,一个东瀛大商,是最大的主顾。不过,我们这些采草的,哪能直接接触那么高层,都是卖给中间的二道贩子,喏,我这房东姜会长,就是这么认识的。”

“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啊?”洛小宁本来听得兴致勃勃,以为秦风落又有什么大案要破,没想到,听了这个答案,有种栽一跟头的感觉。

何梅娘摸摸鼻子:“我是说,秦风落就只问了我这几个问题。后来……应该他就回京城,做他的大理寺卿了吧?反正秋儿说再也没见过他。想来他天天要务众多,哪能总往这大西北跑。”

小宁有些失望,嘟着嘴,还搜肠刮肚想再问点什么偶像的信息出来。可似乎梅娘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都过敏本来一直听着,此时却插了一句:“既然采夜离草那么赚钱,您怎么又想急流勇退,回来开酒楼了呢?”

何梅娘修长的手指捏着木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帘幕重重,她在帘幕后,偶尔听见的,那些大商的谈论。

可是,生意人的谨慎,让她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何况,她还有那些采草的姐妹,她不能断了她们的生计。

母亲与姨妈吵架,总是向着母亲,姨妈与外人吵架,总是向着姨妈,这是人之常情。

想了想,她只是淡淡笑道:“采草毕竟是青春饭,开个酒楼,生意做起来,比较稳定呗——对了,饭凉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是拌曲,小宁你要不要来试试?”

“好嘞!”

小宁接过木勺,自然而然地被带走了话题。她卖力地洗了手,将今天买来的酒曲均匀地撒在蒸熟的糯米上,然后不停搅动,尽量把酒曲都混合均匀。看她笨拙但努力的样子,都过敏一直在旁边憋笑。

最终,小宁按“师父”指导,用勺轻轻压实糯米,抹平表面,作成平顶的圆锥型,然后又在中间挖一个小坑,将最后一点酒曲撒在里面,倒入一点凉开水。

“好的,这样水慢慢向外渗,就可以均匀溶解拌在米中的酒曲了,”梅娘眯眼微笑,“这一坛就这样,过个一两天,掺上桂花蜜,应该就能喝了。”

“啊,还要那么久?”

梅娘伸手,在小宁额头点了一记:“真是急性子!”

说归这样说,她还是给小宁和都过敏从已经酿造好的坛子里打了酒,盛在陶制的古朴酒碗里,自己也盛了一碗,借着院子里的晚风,细细啜饮。

“真的好开心,我又学到了新的事情,而且跟美人姐姐,在月光下喝这么好喝的酒。”小宁举着酒碗,向着月亮,然后又转向都过敏和梅娘,“来,咱们三个干一杯!”

“好,干一杯!”

“祝姐姐的酒楼生意兴隆,”小宁脸上带着酒红,举起一手,脖子上的水晶挂件跟着抖动,淡金色的溶液映着月光,十分耀眼。

人非草木,何梅娘看着面前单纯快乐的小女孩,心头有些沉甸甸的。想了半晌,她故作不知地问:“这小瓶里,是夜离草的花汁?”

“是,是我帮了那些采草的姑娘,她们送我的。”

“姐妹们是好意”,梅娘到底还是极为委婉地说了一句:“但是这东西啊,也别一直带着,香气太重,闻久了头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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