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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逢

寒冷冬夜,值班室内的空调呼呼地往外吹着热风,扇叶每摆动一下,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虽然设备老旧,但吹出的热风倒是诚意十足。沈燕身上只盖了条不厚不薄的秋被,后背却已冒出一层细汗。可若是不盖,又觉得手足冰冷,了无睡意。如此这般,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她才总算有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手机铃声在响,沈燕下意识伸手,摸到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着“周诚”二字。周诚是今天的一线值班医生,她是二线。一般来说,一线值班医生甚少会打电话给二线,除非遇到棘手的问题,或者病人的病情确实危重,需要请示二线。

沈燕心下一凛,接通了电话,“周诚,怎么了?”

那头很是嘈杂,周诚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听得费劲,但还是很快从他连篇的废话中抓到了重点:急诊抢救室、老年男性、支气管异物、呼吸困难已插管、需要支气管镜下取异物!

“病人家属什么意见?”

“家属赶来的路上,电话联系过,意思是全力抢救!”

“好,准备床边支气管镜,我马上过去”。

沈燕迅速起身穿上工作服,匆匆忙忙往抢救室赶去。

抢救室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混乱程度堪比战场。

急诊值班医生刘天明见了她万分欣喜,仿佛逮着了救星,一边引着她看ct片子,一边又忍不住抱怨,“都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我运气差。老爷子说嘴巴苦非要吃糖,你说吃就吃吧,谁知道正好咳嗽起来,一颗糖就呛到气管里去了。靠手法弄不出来,不下镜子不行。”

沈燕将片子和血化验都仔细瞧了一遍,又去床边看病人。

老人76岁,说起来年龄并不算特别大,只是他本来左肺就有感染,感染还不轻,现在右边支气管又被异物堵着造成大片肺不张,可以说两边的肺通气功能都很差,目前只能靠呼吸机勉强维持着。沈燕注意到,在呼吸机条件非常高的情况下,监护仪上显示的血氧饱和度只有80%左右。再这样下去,就算心脏不停,脑子也会因缺氧而丧失功能。取掉右支气管的异物当然可以明显改善通气功能,但下镜这个过程风险也非常高,搞不好会心脏骤停,当场殒命。思及此,她不由蹙了蹙眉。

气管镜准备就绪,沈燕在调试呼吸机的时候老人的家属来了。

“姐,病人的孙子到了。”周诚提醒她。

“好。”沈燕转过身,却怔住了。

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薄唇微抿,英俊的面庞上一双凤眼正望着她,目光沉沉。

“桉桢……”

深埋心底的那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沈燕死死咬住双唇,才生生将它咽了回去。

顾桉桢!顾桉桢!沈燕没想到周诚口中的病人家属竟然就是他!

她本以为,有生之年,她与他不会再见。现下他这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眼前,简直仿佛在她心里是落下了一道惊雷!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要做气管镜,她此刻全副武装,口罩、帽子、隔离衣……浑身上下几乎只露了双眼睛。她敢打赌,这副模样,即便是自己亲爸亲妈在场,估计也认不出来,更何况是他呢。

想到这,沈燕自嘲地笑笑,强自镇定下来,再看他时已然波澜不惊。她尽量用平淡,甚至公事公办的语气向他交代老人的病情。

“做与不做风险都很大,你要考虑好,尽快做决定”,见他面露难色,她生硬疏离的语气终究还是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若是不做,老爷子怕是挺不过去。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她顿了顿,双手攥了攥,终还是说,“或者,你还是和父母再商量下?”

顾桉桢是孙子辈,隔了一代,这毕竟是大事,性命攸关,按道理,应当告知长辈做主。

“不必了,这事我说了算数!”顾桉桢深深看了她一眼,泠然道,“做吧!”

老爷子处于镇静状态,下镜过程倒还顺利,到达右主支气管时,屏幕上赫然可见一块圆滚滚的黑色物体,竟是一颗夹心巧克力球!由于痰液的刺激,巧克力球的边缘已经有些软化,变得粘稠。

旁观的周诚皱起了眉,这巧克力球粘乎乎的,夹起来难度很大,就算夹起了,稍微用点力就可能会碎掉,滑进下方的支气管……他忧心忡忡地斜眼看了看沈燕。而对方呢,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只见她转换了下持镜角度,异物钳一开一合,然后迅速退镜,巧克力球就被轻轻巧巧地带出来了。

快、准、稳!

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看得周诚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啧啧叹道:“不愧是我们科的镇科之宝!徐老的关门弟子呀!牛!”

重新戴上呼吸机,老爷子的血氧饱和度渐渐上升,呼吸机条件也开始慢慢往下减,沈燕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一切顺利。

“现在老爷子右边支气管异物已经去除,呼吸情况也好转了,只是,他左肺感染不轻,呼吸机估计一时半会还撤不了,先住呼吸重症监护室吧,过两天好起来,再转普通病房”。

顾桉桢闻言,知道老爷子性命算是保住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望着她,沉恳致意:“谢谢你,沈大夫。”

“应该的,应该的。”沈燕打着哈哈,“那个……周诚,你善后,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话音才落,人已到急诊大厅,她连隔离衣都没脱,几乎是逃着回了自己科室。

经过这一番折腾,又被外头冷风一吹,沈燕重新躺回值班室床上时,已经彻底没有了睡意,她开始回想方才见到顾桉桢时的情形。

虽然不过惊鸿一瞥(实际根本不敢多看),可他的样子却像是烙印一般清晰深刻。

其实这些年,他样貌变化不大,可是气质却与以往全然不同,他变得内敛、沉稳了。只是不知怎地,无论如何,他身上似乎总有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沈燕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心底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等等!她突然坐起来,顾桉桢最后说了“沈大夫”,他怎么知道她姓沈?!她明明刻意忽略了自我介绍,甚至谈话的时候还压低了自己的声线!

“是了”,沈燕觉得自己的想法天真得可笑,“一定是周诚事先和他说起过了。那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出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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