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秋

“腊月18，宜嫁娶，宜乔迁，诸事皆宜，是难得的黄道吉日。”沈如海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老黄历，仔仔细细看着，口中念念有词。

电话那头的沈燕觉得甚是好笑，“老爸，我只不过是租了个房子而已，不用这么讲究吧？”

沈父却一本正经，“租房和买房都一样，万事小心谨慎点总没错。”

“好好，就听你的。”沈燕嘴里应着，其实心里明白，父亲并非虔诚的佛教徒，他和母亲这一辈子操劳所求不是为自己，全是为了两个女儿能够事事顺遂。幸好，她未将此前被抢一事告诉他们，若被他们知晓，必然是食不下咽，担心不已。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沈父又问。

新房子家具一应俱全，她自己东西本就不多，搬家一事倒也不难，只几个行李箱便可搞定了。只是，此时离春节不过半月，过年期间值班表沈燕看过，今年休息时间特别少，估摸着回家只能过个夜就得回来。

沈父沉吟片刻，又和妻子嘀咕一阵，当即做了决定，“你过不来，那我们就到你那儿去。这过年一家人就得在一起团团圆圆才好。你姐夫前阵子买了车，我们过去也方便。”

“那就太好了。”反正新租的房子够大，不怕没地方住。

“你工作忙，到时让你妈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沈燕想起了自个儿老妈做的酸菜鱼，咽了咽口水，心下一阵雀跃，看来幸福的米虫生活就要开始啦！离除夕只有一周时间了，小区内物业早就在各处挂上了大红灯笼，每家每户都贴上了喜庆的对联。年味渐浓，沈燕终于盼来了父母和老姐一家。

后排车门刚开，里头钻出来个粉团子。粉团子见了沈燕就扑了过来，“小阿姨，小阿姨，我可想你了。”

是沈燕姐姐的大女儿月月，半年未见，都快到她胸口了，长得可真快，她搂住她，笑道，“我也想你了呢。”再转头一瞧，她姐姐沈秋怀里还抱了个肉肉的胖小子，这小家伙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睡得正香呢。

沈燕觉得心都软了，“姐，让我抱抱。”

沈秋将儿子放到她怀里，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这时，沈燕的姐夫吴志勇随口说了句，“你这么喜欢孩子，就早点生个呗。”

沈秋瞄了眼沈燕，不着痕迹的掐了吴志勇一把，他立即心领神会地闭了嘴，去后备箱提东西去了。

沈燕看到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里头有各式蔬菜，红薯、包菜、青菜、芋头、笋……甚至有个装了冰袋的大泡沫箱里还放了几只大公鸡，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你们这是把家里菜园子里的菜都挖了带过来了吗？”

“这些都是自家种的菜，没打药水的。这大公鸡呢，你爸在后山养了1年多了，比你在菜场买的好太多了。就是后备箱太小，装不了多少东西。”沈母念叨着，言语之间颇有些遗憾，显然觉得带的还不够多。

沈燕鼻头酸酸的，这就是她的爸妈呀，总是为她们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只恨不能给得更多。

是夜，吃过妈妈做的晚餐，沈燕赶走了姐夫，霸占了姐姐，姐妹俩一起躺在床上聊天。沈秋只比沈燕大两岁，由于年龄相近，小的时候争抢打闹，把对方弄得哭鼻子的日子不在少数，反倒是年纪大了姐妹的关系越发亲厚了起来。

沈秋握了握沈燕的手，她比沈燕堪堪只大了两岁，如今她儿女双全，沈燕却依旧孑然一身，想想都令人揪心不已。她望着那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困惑，“燕子，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沈燕一愣，垂了眼眸。好一会儿，沈秋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传来，“姐，都过去了。”

沈秋叹了口气，“女人的青春很短暂，过了年，你也30了。”她顿了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燕子，听姐一句，不要再耗了。”

沈燕“嗯”了一声，却听沈秋又缓缓道，“你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又一路读到博士，爸妈多自豪呀。可是你知道吗？村里的阿丹，就是你的小学同学。前阵子她生了二胎，老妈连鸡蛋都不敢去送。爸妈到现在都没催过你，不是不着急，而是怕给你太多压力，怕你随便找个人嫁了了事，误了自己一生。”

沈燕更咽：“姐，我知道。过了年吧，我会好好去相亲，争取早点定下来。”

从腊月二十开始，同事、朋友、同学之间的聚餐便多了起来。以往每年沈燕都是约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去徐老家中拜年。徐老热情，回回都留大家用饭，倒累得师母忙前忙后。今年大家一合计，觉得倒不如在酒店里摆上几桌，到时候把老师和师母一家请来更好，大家都聚在一起方便，也省得师母受累。

转眼到了约定的聚餐时间-腊月二十八。酒桌上大家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大家都敬老师一杯，祝老师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大家起身举杯，突然有人“诶”了一声，“沈燕，你这可就不懂事了啊，老师杯中都倒了酒，你怎么还是橙汁呢！”

众人纷纷起哄，“对，对，得倒酒。今天大家不醉不休！”

往常在徐老家中大伙儿都比较克制，今天到了酒店里，都开始放飞自我了。沈燕有些犹豫，她是真的酒量不好。少时，她偷吃父亲酿制的杨梅酒，不过才吃了三颗杨梅，就醉倒了，被抓了个现成。

徐老也不知沈燕酒量如何，她平时几乎不饮酒，但见她犹豫，大手一挥，替她解围，“大家都不要劝酒，心意到就行了。”

徐老开口众人本不欲再为难，却见此时沈燕自己主动换了酒杯，倒上了红酒，举杯微笑，“老师在场，怎好扫兴，沈燕不懂事，自罚三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复又斟满、饮尽……就这样一连喝了三杯。

这一番操作下来，顿时有人惊呼，“你们看，你们看，师妹真是深藏不露啊。”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