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东陵子
他身边跟着的允晔就没有他那么轻松了。身为皇帝的四品带刀侍卫,随时随地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尤其是在如此茂盛的竹林之中,若是有埋伏,将会是极为危险之事。所以,允晔的手,一直都按在剑柄处,全神戒备。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麓之下,几间小木屋错落的建在一处草坪中。草坪的周围,是一弯清澈的溪水,溪水之畔,一座简陋的竹亭,静静的立着。竹亭纱幔摇曳,周围是怎么关都关不住的满园小黄花。
摇曳的纱幔之中,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人席地而坐,他面前的木桌上,一架古琴奏出清越的音律,古琴之旁,炉上烧着的水壶喷出了丝丝热气,正是即将煮沸之时。
湍湍的水流之声,水壶里咕噜咕噜的沸水之声,和着信手拈来的音律,在这清凉的翠色的世界里,竟然让人觉得身心轻松。
凤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径直的就往那小竹亭中走去。
摇曳的纱幔随风飘扬,凤倾穿过纱幔,轻轻的一撩衣袍,也未等这里的主人出声,便轻轻松松的坐在了他对面的蒲团上,还拍了拍身边的蒲团,示意还在身后站着的允晔也一起坐下来。
席地而坐抚琴的男子,修长的指尖并未因为凤倾的到来而有任何的停歇,仍然是随心所欲的弹奏着,微微闭着双眸,似乎沉醉在了自己制造的音乐世界里。
一刻钟之后,指尖轻轻的压在琴弦上,乐音慢慢停止。闭着的双眸,也在此时睁开。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眸,融了帝都春夏的阳光,温暖缱绻。五官清秀,虽没有凤倾、苏云琛这些绝世美男的惊艳,但却疏朗大气,看着令人非常的舒服,尤其是搭配上这样一双温柔的眸,像那世间最为无害的男子,心甘情愿的对他敞开心怀。
灰色的衣衫,穿在别人的身上,或许会给人老气横秋之感,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是给人一种不温不火、高雅柔和之感。而且,这灰色衣衫质地柔软,是帝都非常有名的瑰玉坊中难得的东洲葛布。虽然这种衣料被称之为布,但是,它的质量却比最贵的绸缎还要舒适,薄如蝉翼,重量仅有数铢,穿在身上极为凉快,是夏衣里面最为舒适的用料。当然,这种布料是相当昂贵的,他身上这一身衣衫,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五年的吃穿用度了。
凤倾非常巧的,也极为喜欢穿这种东洲葛布织成的衣衫,今日他这一身雪白,便是东洲葛布做成的,绣娘在衣服的袖子和衣领处简单的勾勒出了几片翠竹暗纹,他一走动,这些暗纹翠竹便仿佛活了般,倒意外的与今日的环境相呼应了。
那人睁开双眸之后,琥珀色的眼眸无波无澜的看了凤倾少倾,才抚了抚宽大的衣袖,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你来了。”
凤倾点了点头,也是简单的回了一句:“是的,我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两位久别重逢的朋友,熟稔而不拘礼数。
不久,年轻的皇帝身边,就多了一人,此人,是新封的尚书令,掌管尚书台。说白了,就是王景晟和慕渊的顶头上司。若问此人的来头,估计帝都中稍微有点脸面的人都知晓,便是帝都权贵极力拉拢而都被拒之门外的隐士东陵子。
对于东陵子之名,帝都之人可谓是如雷贯耳。十五年前,辰王墨辰凯旋,将东陵、青灵、西秦这几个国家收入凤苍的版图,凤苍的国力、国土面积达到空前繁盛。自那之后,便有不少这几个国家的有识之士陆续来到帝都,寻求入仕机会。与其他人挤破头的和帝都权贵交往、成为入幕之宾不同的是,这位东陵子可谓是其中的一股清流。他善策论,当年针对凤苍帝国因国土面积空前扩大而出现的一些弊端一针见血的指出,毫不含糊。在帝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甚至连当时的皇帝凤宇都对他的策论极为赞赏。后来,又有东陵子的几十篇诗词歌赋流到了市井,引起了当时文人雅士的争相拜读,给当时奢靡之风较甚的诗坛注入了一股清流。
这几年,虽然偶尔也会有东陵子的诗作流出,但是因为数量较小,除了几位顶级的诗坛高手拜读外,基本都没有流入民间。东陵子等于是在帝都亮了一下面,又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竟然在年轻皇帝继位两年多之后,东陵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直接成为了皇帝的近臣,掌管尚书台!虽然此事事出突然,但除了右相陆梓尧及他的阵营提出异议外,其他的臣子反而乐见其成——年轻的皇帝身边,的确应该多几位能士。东陵子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是才华出众、能力卓著,较之只有二十出头的王景晟和慕渊,自然是这位盛名在外的东陵子更让人放心。
高坐在御书房首座的凤倾,揉揉眉心,望着离开的右相陆梓尧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刚刚,右相陆梓尧下朝后,又跟着凤倾来到御书房,直言东陵子不可用。理由是:此人虽然有才华,但是,却来路不明,而且单凭一篇策论和几十首诗文就任命为尚书令,未免过于儿戏。为凤苍江山社稷考虑,此人,最多只能放到翰林院中,待在翰林院中磨砺几年,看其能力,才做他用。
凤倾如以往般,静静的听着陆梓尧把话全部说完,中间没有插一句话。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对陆梓尧言听计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国舅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朕已经令人查探过东陵子的来历,并无可疑之处。至于这个人能否胜任尚书令,如今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平台。他若能胜任,便是凤苍朝廷之幸事,若不能,罢免了便是。”
陆梓尧见劝说不动,皇帝心意竟然是已经定了,心里颇为震惊,待还要再说,见凤倾揉着眉心,似乎极为困顿,他也不敢再打扰,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