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在看资料时,门被敲响了。我走过去,打开门,周剑站在外面,拿着一篮子水果。我笑着让进他来。
他将水果放在桌上,道:“怎么,还在天天向上啊?”
我道:“啊,看些资料。你怎么没回家?这两天不是放假吗?”
他道:“我老婆让我来的,这是她的一个学生家长给的,那人是卖水果的,老是送水果过来,推也推不了,没办法,帮我消灭一点吧。”
我很感激他婉转的赠予,那么有分寸,那么替人着想。
“我女儿让我谢谢你,还惦记着你怎么老不去我们家了呢。”他道:“说真的,有空多去我家。我老婆别的本事没有,改善下伙食的本事还是有的。”
“好。”我答应。
“跟你商量个事行不?”他问。
“嗯。”
“陈伟光的学习方面,别的我们都有人教,就是英语上,要请你帮个忙。”他道:“给他练练口语和听力,这是他两弱项,跟着收录机碟片什么的,效果不大。”
“行,”我想了想道:“什么时候需要,随时找我。英式英语我也会一点,只要不是本土人,还是能蒙得过的。”
“听力和口语现在考试也多用美式教材了,理解是重点,口音上倒没那么多要求。你一定行。”
“好,我尽力。”我答应。
“那就谢谢了。”他道:“不过陈伟光那个人,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麻烦你主动提点他,不然,他那个口可难张呢。”
“我明白,”我道:“我会主动提问他。”
“多谢多谢,”他拱拱手,笑道:“那我不打扰你看资料了,我先走了。”
我送他出楼。
次日一早我例行跑操,郑虎带着人也出来了。我跑完回宿舍洗澡换衣去吃早饭。有人已将我的早饭打好了,我奇怪,这是谁啊?周剑笑着走过来,道:“吃吧,别管了,你以后会习惯这种事的。你挽留住了他们最喜欢的班长,对他们来说,这比得一块军功章还要重要。”原来如此。
陈伟光来找我,我道:“放松,现在不是训练,是补习,从此刻起,你跟我说话全部用英语,随时随地。我不管你会不会说,说的标准不标准,总之,只要有一个中文字嘣出来,五千米加两百个俯卧撑,以二十个中文字为限,我将放弃辅导你的英语,也就是说,你有只二十个中文字的机会,明白吗?”
“是!”他道。我竖起一根手指,告诉他:“第一次。”他突然回过味来,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向操场。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奔跑的背影。
等他跑到一千米时,我跟上去,用中文向他询问。他这次学乖了,没上我的当,不管我用中文还是英语,他一律用英语回答。我开始纠正他的发音与语法。这就是我小时候学语言的方法。不同的是,在我们那里,我不是一次单用一种语言回答问题,通常是,对方用什么语言问我,我就要以什么语言回答他。这种方法不系统但很有效。
我陪他跑完了余下的四千米。
那以后,我会突然出现在好人陈班长的面前,吃饭时,他做功课时,他开班会时,他跑操时……只要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有我的身影。我想,等他考完试后,他一定会躲着我走路了。
不到一周,周剑就来跟我说陈伟光已走火入魔了,他居然回答他们问题时也冒出了英语。我说那就对了,那正是我要的效果。
郑虎,周剑,我加上两个军校毕业的排长,把手上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副手,见天几乎就是围着陈伟光转,如同周剑说的,就算拔,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它个一尺两尺出来,非得让他通过考试不可。
我不知道换个人是否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压力与学习,但至少陈伟光做到了。他的心理素质如同周剑说过的那样,很稳定。郑虎曾笑着对周剑道:“他象是你的接ban人,跟你是越来越象了。”“他会比我强。”周剑肯定地道:“我们之后进来的,都会比我们强,也应该比我们强,这才是军队的希望与未来!”
考试那天,周剑派了副教导员去送陈伟光考试,他这么做是不想陈伟光在考试时压力过大,我羡慕他们军队里有这样细心周到的军人,如果说郑虎象这帮大兵粗心大意的父亲,那周剑就是个周到称职的母亲。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看着吉普车远去的背影,郑虎不无担心地道:“希望这小子别临场掉链子。”
周剑笑着道:“不会,他是你的兵嘛,你的兵什么时候给你掉过链子?”
“这次不一样,那都是帮全日制的学生,并且一直在学校里上课,陈伟光虽说也一直在自学,但那只是自学,而且还是业余时间里的,我们只给他恶补了一个月,象填鸭子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消化了多少。要是这次上不了,就真没机会了。”
“行了,”周剑拍着他的肩道:“我们尽了人事,余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相信他能行。这两天集训的人就要陆续来报道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把前段时间拉下的功课补上。这件事如果出了纰漏,那才是真的麻烦。”
郑虎点头,道:“你说的是,我都差点忘了这喳儿了,是该做做功课了,不然旅长先得要了我的脑袋。还有这帮小子,”他指着犹在跑操的士兵:“你看看他们松松垮垮的样子,哪还有点儿军人样儿?就是欠收拾。”
说着,走前几步,冲着大兵吼:“怎么着?找奶吃呢?都给我加速,抬头挺胸喊号!成天娘们儿叽叽的,欠揍是不是?”给他这么一喊,满场的官兵跑的更带劲儿了,喊号声震耳欲聋。周剑无奈地摇头:“疯子,没事找事儿。”转向我道:“明天是休息日,今晚我们几个加上几个排长一起吃顿晚饭吧,一来是谢谢这段时间对陈班长的辅导,二来也想研究下下面的集训怎么搞,你看行吗?”我点头。
正说着,一个士兵跑过来,立正敬礼,对周剑道:“报告教导员,门哨报告有人找倪教官,说是她的同队,想带倪教官出去度周末。”周剑笑了,对我道:“看来我还是下手晚了,那你去吧。”我回宿舍换了便衣,出去就看到花匠几个开着车等我,我跳上车。
鲸鱼几个在舞池里乱舞,花匠在嘈杂的音乐声里低低告诉我他调查的结果:“有眉目了,是某个中东小国请北欧某中立国研制的新型枪械,三年前,美国一个狙击手在中东某国战场上狙杀了一名恐怖分子,射程达到了两千四百米以上,这两个国家一直关系很铁,利益攸关,他们想研制一种更适用于沙漠战斗的新武器用于报复,于是由那个国家出面找人,但以色列,俄罗斯等国家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才找到了这个中立国,去年年底他们的第一批枪支造了出来,但仅用于自己部分特批人员试枪。今年将可能有部分产品输入中东该国用于战场试用。据消息,这种枪族中的狙击枪有效射程应会达到两千七百米左右,恭喜你,琉璃,你跟死神跳舞的机会将大大增加。”我问:“这种枪族有几种型号的枪?”“还不清楚,目前就我所说,至少是两种,突击枪和狙击枪。我们的枪射不了那么远,如果你在战场上碰到他们的狙击手,你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子弹射入你的眉心而仰天长叹:不是我不努力,是枪太不给力了。”他兴灾乐祸地道。我冷冷道:“研制这枪的武器专家是谁?我的枪虽然不给力,但对付他们应该足够了。”“得了,少说这些没用话,他们只是一帮书呆子,”他道:“我倒是挺佩服他们的,有这个本事。战争一旦开始,就阻止不了疯狂,这你知道。喝酒吧,我请你,为了安慰你那颗即将破碎的女人心。”他跟我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拉了我的手下去跳舞。
晚上他们进了基地后,我并没离开,我走到隔壁营房,找林赛。
林赛出来时穿着运动装,夜色中,他挺拔的身躯象一棵树,看到我,他笑了,打量着我道:“怎么?你居然会主动找我?受宠若惊啊。”我道:“我们一起散散步,行吗?”“公主吩咐,小臣遵旨。”他弯弯腰,夸张地行了一个十六世纪法国的宫廷礼。有病!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忙跟上来。
我努力找话题,因为我觉得我象是每次碰到麻烦才来找他,这有点象纯粹的利用,我不想这样。
“你的金发女郎呢?”
“得了,八辈子前的事你还惦记着。”他道:“你累不累啊?”
“你们训练还好吧?”
“老套,几十年如一日,不过换个地方跑步打枪而已。没有对手的人是寂寞的。”
“你不会指我吧?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假想敌,”他道:“这方面我比你进步多了,我得时时给自己弄个假想敌,不然打枪这么枯燥的事,练一天我就够了。幸好,有个美人可以做假想敌。”
“林赛,我的枪法不如你。”
“你的谦虚总让人觉得矫情,”他带着一丝嘲笑:“如果你在战场上真这么想的话,你早死一百回了。这行的人,谁不认为自己枪打得最好,天下无敌?”
“我真没这么想,我只是怕死。”
“那你更可怕了,起码人家是争胜,而你是杀人,”他道:“我讨厌将这想法塞进你脑袋的那个人。”
“林赛,我不想死,虽然我也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我留念的东西,但我不想被人打碎脸。”
“得,终于进入正题了,”他的笑容有一些些冷:“绕了这半天,你想让我做些什么,痛快说吧。”
我只得站住了,看着他道:“帮我弄把枪,我知道你来自中东,你一定有办法弄到那支枪。我不想死。只有你能救我……”
他伸手止住我,道:“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怔住了。什么好处?
他道:“我是生意人,没好处的生意我是不做的,这你明白。”
“林赛——”
“别跟我讲大道理,说理上我比你溜,”他道:“你甚至连女朋友都不想做,我总不能老是赔本吧。”
我咬牙,我就多余走这一趟,我早该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好吧,谢谢你。”我道:“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忘了今天的事。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用力抱住我,用力吻我。我用力挣扎。咬破了他的嘴。
他终于放开了我,嘴唇流血,但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道:“我会给你弄到的,你已付过费了。”
我有揍他的冲动,我用力压抑着,我需要冷静。
他盯着我,一直一动不动。我相信只要我出手,他回应的速度决不会比我慢半分。
“谢谢!”我狠狠地道。
“我是商人,”他的话有点飘:“一开始你就知道。”
“那么谢谢你提醒我。”我笑。是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从他付给我第一笔钱开始。只是过去太久,我忘了最初。
我转身走了。没有回头,我会记住,我跟他只能谈生意。该死的生意!该死的林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