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天丞来时是从天而降的,他不知打哪儿弄来架直升机(我估计是林赛做的帮凶),索降在甲板上,晓月吓得够呛,这么疯狂的玩的方式她是难以接受的,沈明&慧仍然镇定自若,象刚从教室中走出来一样,在这毫无遮掩的日光下,连汗都没出多少。天丞兴奋得象个孩子,仿佛想再来一次从天上落在晃动不定的甲板上的感觉。林赛做船上接应,一个个接下他们,忙得不亦乐乎。费萨尔远远站着,冷眼旁观又一群陌生人入侵他的私人领地。
“如果打扰了你,”我道。但被他阻止了还没说完的话,他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也无须事事都这么介意。”他看我时仿佛已看到我内心里不便出口的话。我是真的觉得不该打扰他的宁静生活。如果他是我的堂兄,我完全不会把一群陌生人带到他面前硬要他接待。
直升机同时送来了补给,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自然要补充淡水,食物和用品。虽然船上有设备可把海水净化成可以洗浴的水,但饮用起来显然还是达不到费萨尔这种人的标准。
林赛将来客一一介绍给费萨尔,我注意到晓月跟费萨尔之间并没有火花闪现。
在客舱里,我得以跟林赛单独谈话,我问他:“你确定费萨尔不会怪我们吗?”
“我说你别成天那么小家子气行吗?”他不屑地道:“哪个世家一个月不搞个十几场宴会宴请的?这才几个人?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别人也还罢了,关键是天丞本身就是个惹事的主,他跟林赛在一起,不知道会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就算费萨尔大度不说,心里也未必没有想法。
“你干嘛那么介意他的想法?”他道:“你再这样,我就怀疑你对他有私情了。”
气得我用力踢他。他笑着抓住我的手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没事的,费萨尔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再说,你不是想把晓月介绍给他吗?现在这个机会正合适。你的心事别那么重,我们是出来玩的,就当开开心心的,是不是?”
要是他的船我才不管呢,现在我们也是客不是吗?而且面对费萨尔时,我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可能是由于他那晚的杀人让我心悸。
“别去想那个了,”他柔声道:“总想着这些对你身体没好处。天丞刚告诉我,他帮你把药带过来了,一会儿记着问他要过来,按时服用。这个才是我目前最担心的事。带你出来度假,让你有个好心情把身体将养好,就是我的最终目的。别辜负了我这份苦心好吗?”
我只能叹息,他的确是好心。
不知道是林赛自己太高兴,还是费萨尔有意,总之晚餐时,林赛和天丞都醉了。保镖将他们分别扶进各自的舱房。我照顾到林赛完全睡去,却是清醒无比,走到甲板上去看夜海。
有人给我披上了衣服,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费萨尔,只有他身上有一股古龙水的淡雅气息。
“林赛睡着了?”他问。
“嗯。”
“有心事?”
“不,就是睡不着,所以上来吹吹风。”
“海上风大,容易感冒。待一会儿还是回舱吧。”他道:“而且林赛这个人,若醒了找不到你,又得满船乱转了。”
“不会,他会睡天明天中午。”
他走到我侧面,即便如此,他的侧脸依然美如雕塑。
“林赛说你的枪法比他强。”
“那是他让着我,”我老老实实地道:“男人如果认真做一件事的话,一般都比女人强。”
他颇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林赛说你很女权。”
我笑:“我们喜欢开彼此的玩笑,其实就象他并不十分男权一样,我也不特别女权。只是习惯上要争个高下,因为我们都想压服对方。”
“聪明的女人不压服男人,只是会想让男人自愿为她去做事。”
“我不是聪明的女人,”我道:“林赛应该早跟你说过。”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聪明的女人,”他有些犹豫不定:“可是林赛在改变,谁都看得出来。”
“谁都会长大的,”我叹口气:“只是碰巧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我。相信换做另一个女人,也会见证他这一成长过程。我对他的影响实在很有限,很多都是他自己在这一过程中的参悟所得。”
“冷静而睿智的女人很难得,而且值得欣赏。”
风声中有海浪的呼吸,潮湿而清新。
“那个公主——叫晓月的,”他道:“原是为我准备的吧?”
我未料到他如此直接就问了出来,有种为人看穿的羞惭。
“你——觉得她如何?”定定神,我鼓足勇气问。因为第一次,我缺乏经验,所以听上去更象是小孩子与成人的对话。
“是个好女孩,”他道:“沉静安详,温柔乖巧,还很懂事,宁同可牺牲自己也为他人着想,很难得的女孩子。可是,允许我说句让您失望的话:我与她不适合。”
一切均在林赛的意料之中,化学反应决定着结果。
“尽管如此,谢谢。”他礼貌地道:“除了家人,你是第一个为我着想的人,我很感激。”
我摇头:“你不认为我给你添麻烦就好了,我为自己如此自作主张而感到羞愧。”
“热心不算是自作主张,如果我这么个好姐妹,我也会想为她早点找到归宿。”
我承认我仍是有点不死心,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也许相处下去就会发现更多的长处与适应点。不能试试吗?我跟林赛开始也并不很合拍。”
他似乎有点为难,在精心选择着措辞:“有的事在开始时就决定着不同的方向。你跟林赛之所以在一起,我想一开始你们并不如你想的那么不合拍,至少林赛跟我说过,他在见你之初就对你好感甚浓,而且你们从事的职业相似,这中间很容易找到共通点。而你的姐妹,如果知道我所做过的事,她未必会接受——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能承受那些事的女人。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说的很对,令我无有半点可反驳的理由。
“殿下,”我刚开口,就被他纠正:“裴敏之,或敏之,近身的朋友都这样称呼我。”
好吧,那就敏之。名字就只是个符号而已。
我道:“敏之,我诚心想借助你的眼光与智慧,你认为晓月适合什么样的男人?”
他道:“智慧与眼光我都差得太远,我能否先问问你为何选择我来问这一问题吗?因为在我看来,你近有林赛,远有那些好兄弟,我在你们看来完全是个外人。”
我苦笑:“是,从表面上是可以这么说。可是我其实没有选择:林赛与我在看人这一问题上相差太远,有时甚至背道而驰,比如就天丞这个人,我们俩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而我那些远方的兄弟,对晓月这个问题已束手无策,我不妨坦白跟你说吧:她想出家,可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应选择这条路。但她是成年人,就算谁都知道是错的,如果她自己坚持走下去,其他人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对旁观者来说,这都是件痛苦的事情,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
“我想我能理解,”他慢条斯理地道:“看着一个走向一条死路,可是却无能为力,不是件好受的事。尤其是她的亲人。”
我很诚恳地看着他,我认为他是个用理智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人,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上,他或许能另辟奚径。
“我们可以去观景舱里谈谈这个问题,再弄点饮料与点心。”他道:“你觉得呢?”
经他提醒,我才发觉身上寒浸浸的。而且,确实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