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我跟豹女忙肃立一旁,等九叔进来后,向他行礼。九叔先向老祖宗行了礼,老祖宗示意他坐,内侍搬来椅子,九叔坐了下来。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也来给老祖宗请安了?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九叔。”
九叔点点头。
老祖宗道:“今天雨大,你也年纪大了,何必亲自过来,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万一淋了雨或是滑了,岂不是大事?下次这种天就别过来了。”
九叔笑道:“谢谢老祖宗关怀,这点雨没事,出来走走也可活动活动筋骨,有一阵子没见老祖宗了,孙儿倒想得很,所以没等老祖宗传唤就擅自来了,老祖宗要怪,孙儿一会儿回去就是。”
老祖宗笑道:“我老了,又是个爱热闹的,你们来陪我说话我高兴还不及呢,哪里会怪你?你呀,是该多活动活动了,没的叫小远一个人忙得都病了,且连陪着女朋友的时间也没有,才让人有可乘之机。我听说小远这病有一半是打平日操劳上来的,虽说你们已将事多交他们打理,但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如今你们都有儿有女了,也要让他们娶妻生子,才能使倪氏绵延不绝,是不是?”
这已是在责备了,九叔站起身来,低头道:“是。”
我看看九叔,张口要替九叔辩解两句,豹女暗扯我的衣襟,微微摇头示意。
老祖宗伸手,墨迪上前接过内侍递上的茶,上前送给她。
她喝了一口茶,方道:“看上去你有话说?那就说吧,憋着多难受。”
扫了我一眼。
现在不说倒不行了,我跪下,道:“我于国事一无所知,若有说错的地方,祖奶奶跟九叔不要笑话。”
他二人不语,我才继续道:“九叔从来处理国事都是细致周到,从未出过一丝差错,对叔伯辈们也一向和厚仁爱,关护倍至。正因内务外政繁复冗杂,多年来九叔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以致身体劳损,旧疾频发,难免精神不继,近年来哥哥们都渐长成,九叔他们才得以稍加忙里偷闲,休养身体,以缓积年所累,兄长们有福,得祖奶奶疼惜,然叔伯们也是祖奶奶的孙儿们,祖奶奶当然也希望他们活得太太平平,长长久久,这是其一。”
老祖宗示意熄了香,又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有其一当然有其二了?”
我道:“其二,哥哥们虽然十余年来一直帮着叔伯们打理朝政内务,到底只是帮衬,并未真正有全局之观,叔伯们教导有方,一步步引领教授,这才让哥哥们稍有进步,这两年也才逐步有了起色,凡事从历练而来,若叔伯们总是把持着不放,哥哥们也终不得成器,所以叔伯们这才担着干系,放手让哥哥们去做事,哥哥们也都才有了今日的小小成就,我年纪小,未曾见过叔伯们如哥哥们这般年纪时是如何处事做事的,但想起来,情形也应该和哥哥们相差不远,也是这般夜以继日,达旦通宵地熬过来的,若果真如此,那么既然叔伯们熬得,哥哥们自然也就熬得,如事非如此,则说明哥哥们资质愚钝,那更需要加倍的勤谨努力才能稍及叔伯们一二,这原是哥哥们都需要经历的过程,也唯有如此,才能得以成人。”
她不置可否,仍然不看我一眼,望着棋秤上的黑白子,手拈着一枚黑子,轻敲着桌子,道:“还有其三吗?”
“其三,”我装未看见九叔使的眼色,心想既然说都说了,哪能半途而废,就算她过后责备也就责备一次而已,但话必须得说完,便接着道:“叔伯们虽说将事务渐交给哥哥们打理,却是并未有丝毫放松,凡事务上仍然尽心关注,只不过不再象从前那样先说了再让哥哥们去办,而是先让哥哥们先说着做着,若有不妥之处再加以提醒教导,这样才好让哥哥们放开手脚,尽展其才,也可借机查看哥哥们心性,从而或劝或警,以导其入规。我对国事政事全然不通,然而也曾在短期内教习过士兵枪法,那时才发现教人比自己做要累上百倍,有时教得烦了,真宁可自己去做。事不同而理同,想来叔伯们也是如此。他们说不定要比哥哥们更加劳心劳力,更加心力交瘁。若非为了倪氏,为了国家,他们又何须如此?请祖奶奶体谅叔伯们的难处,勿要因宠爱哥哥们而责备叔伯们。”
屋中静静的,豹女有点忐忑地看看我,过了好久,老祖宗丢下棋子,看着我道:“你父母是谁?”
我怔住,怎么好好的问起我父母来?
九叔忙替我道:“那是廿弟海素,她母亲亦是印度皇室后裔。”
老祖宗道:“我老了,这些人都想不起来了,原来也是皇室之后。前几日听小远说她不擅言辞,如今看来,却是伶牙俐齿,很会说话呀,看来小远对你的所知也少得很。起来吧。”
我站起身。
九叔道:“小丫头任性惯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祖母不要见怪。”
老祖宗道:“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吗?”
九叔道:“她不过一家之言,管蠡窥豹而已,祖母不必放在心上。听过就罢了。”
老祖宗道:“我看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不仅有理,而且思维清楚明白,比她那些理政的哥哥们的见识不差多少,人会不会说话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份见识,小远是将要执掌倪氏,他的生死结,容貌品行固然重要,但在心性上更要有一份宽容远大之量,才能体谅小远之辛,协助小远掌管倪氏。好,很好。”
我再度怔住,实未想到她居然会联想到这方面,忙道:“老祖宗——”
她抬手止住我,向九叔道:“下个月小遥要订婚是不是?”
九叔道:“是,下个月是小遥的生日,他与女友交往多年,想借着这个时候订下婚来,也想着明年把事情办了,让双方父母安心。”
“既是如此,不如把小远的事也一起办了吧,也好让小远安心养病,做事时也会少了几分后顾之忧。”她淡淡地道:“他现下身子不好,这事你就操点心,帮他办好,不用再劳烦他了。”
我忙道:“老祖宗,有件事我不得不对您说明了……”
豹女忙道:“琉璃,我们来了好一会儿了,也该让老祖宗休息了。”
九叔道:“是呀,你们先回去吧,我听说小远那里已准备了兄弟们的晚饭了,你们过去同他们兄弟一起吃吧。”
老祖宗看着我,半天方道:“你过来。”
我走上前去,尽管她的目光让我头皮发麻,但这事如若现在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
她盯着我,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叫林赛的男人?”
我点头,既然知道,倒是比我说出来更好。
她道:“墨迪,记着明天去跟凌天说,倪氏上下,务必全力击杀这个叫林赛的人,不拘他用什么法子,在下月小远生日前办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