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日暮夕沉

站在盘龙山顶俯瞰山下，大有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偶尔看看使人身心愉悦，眼界、心胸也跟着大了。可若是经常看，看着看着不免生出对天下的渴望，从而引出对权力、对掌控一切的欲望。

赵煦，字圣明，世人又称圣明真君。是龙虎山的大掌事，现今龙虎山功法造诣最高的人。坐拥着龙虎山的一切，从山上的亭台楼阁到山下的桑田阡陌，目之所及，仅此而已。赵煦伸开双手感受着吹来的凉风，听着头顶鸿雁传来的一声声鸣叫。

听到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赵煦头也不回平静的说道：“我本以为能与陈星辰来场正面对决，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太子殿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不过特意派我来看着你。能了结你性命的人不是我，你还有些时间。”

赵煦苍老的声音宛如暮钟：“我早该想到药王杜仲的传人杜若怎么肯来与我做朋友，日日为我诊断，亲自给我疗伤煎药，与我把酒言欢。”

杜若声音平静不起一丝波澜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也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我们也许会是令人羡慕的忘年交。不打算逃吗？凭你的本事想逃应该没几个人拦得住。”

赵煦伸开双手拥抱天空，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国都亡了，家也没了，最爱的那个姑娘......跟人跑了。一个‘无根的人’能逃到哪去。”说完便笑了起来，笑声随风在山谷间飘荡。

“你最爱的那个姑娘替父从军，去了长平的战场。我曾在行军册上见到她的名字，寻遍了江南十九州终于见到了她的老父亲，家中的两个哥哥全死在长平，如今只留他一人孤苦无依。幸而秦国收服赵国之后将这些孤苦老人全部安置起来。”

赵煦回头看了杜若一眼说道：“我知道。可我多希望她能跟一个爱她的人远走高飞，去一片净土。你也不必安慰我，长平之战后赵国几乎只剩下妇孺孩童，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几乎每家都有，太多孤苦无依的人由于生活难以维持下去，战后选择自杀。如果不是当年长平之战死的太惨有违天理，陈星辰也不会日夜兼程赶到龙虎山，不计代价签订长平协定。我师兄龙虎山的大天师也不会用尽一生的修为祭天招魂，引数十万英魂入归墟，更不会死后将自己挫骨扬灰以平息怨灵之怒。听说连秦皇都沐浴焚香三日以洗清罪孽，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日暮夕沉，一天中太阳最后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本该温暖惬意，此时却十分沉重。大雁排成人行依次飞过，雁过留声。可本该无话不谈的好友此刻却无话可说。

不知沉默了多久赵煦突然开口道：“如果她还在应该很欣赏朝阳郡主，并视她为知音。我不止一次的幻想她和爱她的男子生儿育女，或许因为太欣赏朝阳郡主搬去了齐国朝阳郡在那里参军，世代生活在那。你问我为什么会反对秦王的统治，为家、为国我不该这样吗？可说到底是意难平啊！！”

杜若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吗？”

赵煦说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夕阳映照在赵煦的脸上，晕开淡金色的轮廓，映出棱角分明的线条，长须随风摆动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赵煦伸手指着远处幽静的山谷、青翠的树林说道：“你说世间没有几人能拦住我，你信不信只要此时我跳出去，就会出现那么几个能拦住我的人。而他们现在正在看着这里。”

杜若说道：“太子殿下行事自有章法，他们既不是得命来杀你的就不会真的动你。”

赵煦不说话只盯着山脚下的看，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煦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愤怒却最终归于平静地说道：“让我的亲侄子来杀我，亏他想得出来。”

.......

夕阳散出暖橙色的光芒，赵恒单手负剑站在盘龙山顶与赵煦、杜若二人对立。一家人的对决杜若很自觉的退到山路边，安静的观战。

赵恒此刻不似起先前与无尘对决时那般烦躁，九华壁整整一个月的思过让他洗去一身的浮华，此刻头脑清明、心情平静。

“是你让师傅用性命和修为跟彩云公主换来‘绿无’？”赵恒问道。

“是。”

“为什么？”

“五师弟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一样只想要守住龙虎山这一方净土。可五师弟不喜欢外人，更不喜欢无尘。他只想要龙虎山，属于赵人的龙虎山。像他这样的废人干不出一番大事业。”赵煦面无表情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赵恒继续问道：“山下赵府里的那些意图谋反的叛军，还有企图暗中添油加料的贵族也是你请过来的？”

赵煦有些生气眉头微皱厉声说道：“那些是你的同袍。”

赵恒伸手一挥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才不需要这样的同袍。他们想要破坏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

赵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继续问道：“龙虎大会那天你穿的是赵皇才能穿的黄袍，什么时候准备的？很早之前吧！”

“是的。”

赵恒此刻感觉心中失望至极，什么权利、地位、金钱都是狗屁，惹得人间人人不像人。曾经最崇拜的人原来肮脏至极。

赵恒怒吼一声使出最厉害的七星剑决提剑向前冲去，本以为刺不到。可没想到赵煦竟然敞开胸口实实的接住了这一剑，利剑刺穿胸口。在赵恒诧异的目光中赵煦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赵恒像是长辈责怪晚辈，随时责罚却那么温柔。

赵煦轻轻地拉着赵恒的手，赵恒感觉到一股股温暖的内力流入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体内，赵恒感觉不但经脉被修复如初连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不知过了多久赵熙终于撑不下去向后倒去，赵恒连忙去扶却被赵熙轻拍一掌，赵熙的身体借力掉落悬崖。

赵熙坠崖前用唇语对赵恒说了句：“忘记一切，代替我们好好看看这万里河山。”

赵国龙虎祖庭所剩最后一位高手就此殒命。

赵恒站在山头，眼泪逐渐滑落，触及内心最深处的柔软。最后的最后，终于就只剩下自己，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

......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光辉，大地陷入黑暗，清冷洒向人间。

酒馆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前明月是明亮的。南乔木盯着清冷的窗外愣愣的发呆，听着龙虎山上刚传来的消息，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圣明真君于傍晚真气散尽驾鹤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