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心似已灰之木
舞女醒来的第一天，她安静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也不喝。
舞女醒来的第二天，她安静的在亭下坐了一整天，依旧不吃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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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木给她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只因带些红色她竟死活都不肯穿，甚至连碰都不愿意再碰，那点鲜红色。那是心口的一抹朱砂，看见心就会流血。
南乔木看着她的样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行尸走肉。目光呆滞，时长盯着某处发呆，一看就是一天，仿佛深陷记忆的旋涡。周围人说话也是置若罔闻。
沉璧走到南乔木身旁，看着一身白衣，形如枯木的女子，满脸担心问道：“来了这些天，一句话也不说，至今滴水未进。她这是要把自己活活逼死。快想想办法！”
南乔木看着亭下之人自觉有心无力说道：“难怪老人家们常说：‘哀莫大于心死。’她自己不走出来再多的办法也没用。”
沉璧继续说道：“那也不能不管呀！既然救了她就不能再看着她，把自己活活饿死。”
静影抱着阿狸走过来说道：“她自己画地为牢，难为自己。想要帮她至少咱们需要知道她姓甚、名谁。知道事情的始末，再去找那个系铃人。”
沉璧看着南乔木试探的问道：“那咱们去问问她？”
南乔木低眉沉默，然后转身道：“既然她不想说，咱们也问不出来什么的。既然是伤心事就不要问了。”
南乔木向着不远处的梅林走去，那里的红梅开的正艳，正好可以折几只回来插花。她不是不想帮那位舞女，也不是不想问。只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永远不懂深陷局中的痛苦与无奈。这样的伤疤看起来就很痛，再亲手把它揭开，让亲历者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所受的伤，让流过的血再留一遍，多么残忍。
回忆失去就是悲伤。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自己想开。
在此之前只能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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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白，清晨的山涧已有了生命的喧嚣，虫鸣、鸟叫、猿猴、虎豹早就听从自然的召唤早早地醒来。
冬日的寒风带着温泉蒸腾的暖气，吹入小屋，屋内人不禁恍惚，只觉春风入室，轻抚鬓间几缕碎发。
南乔木感受到吹来的暖风轻轻一笑，跑跳着走出小屋，顺手带上还在路边刨雪的阿狸，向远处的山林飞奔而去。
不多时南乔木从山间走回时，怀中已是繁花锦簇。冬日里的九尾花，苞片硕大，姹紫嫣红，大朵大朵的热烈而奔放的开着。不知从哪里采来的荷花，清雅高洁，小朵睡莲也是惹人怜爱，更不要提还有绣球花、大丽花、兰花......
远远看去，浅红衣袍宽衫大袖的女子，怀中抱着各种鲜艳且不是一季开放的花朵。与花相偕而行，仿佛是天上的花神在人间行走，一道难得的美景。
少女明艳夺人心魄，连这些日，看春风不喜、看冬雪不燥，仿佛无知无觉的白衣舞女也忍不住侧目。南乔木与她对视，她竟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那笑容仿佛在看自己，又仿佛又陷入了记忆深处。
南乔木将花抱入房中，修剪好之后插在一个精美的花篮之中。将插好花的花篮放在舞女面前，亲切的到上一杯酒问道：“怎样可还满意？”
舞女看了南乔木一眼说道：“极美，如你一般热烈奔放、鲜艳明媚。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曾经的我。”
南乔木笑道：“难怪在冬湖雪崖之上，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很亲切。总觉得我们身上有想通的地方。比如，我们都很喜欢跳舞。不过我的舞技远不如你，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舞女掩嘴轻笑说道：“不过是有感而至。舞没有高下之分。”
南乔木看着舞女的芊芊细手轻抚花朵，抿一口小酒道：“姑娘不必安慰我，技不如人我还是知道的。那日救姑娘时，一直在祈求上天不要夺取这么优美的舞姿。若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真是此生一大憾事。不知姑娘可愿收我为徒，教我舞技。”
舞女低头沉吟半晌说道：“本是将死之人，将如此绝技带入土中不免心中遗憾。姑娘真心肯学，交于姑娘又何妨。日后入土面对先师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南乔木正欲拜师被舞女拦下，说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尚未答谢，今日怎好再受姑娘这大礼。我教你只是因为我视姑娘为知己，再这样就生分了。”
南乔木笑道：“那可就说定了，您不许反悔。在没教会我之前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可以再折磨自己。也求您不要离开。”
舞女看出南乔木心中想法，轻笑着点头说道：“身若浮萍，去哪里都是流浪。”
南乔木又说道：“既然从今日起您便要教我舞技，那么希望您心中至少有个牵挂。咱们以后再姑娘，姑娘的叫恐怕不合适。我叫南乔木，您可以叫我小乔。”
舞女依手行礼温婉动人道：“奴家花弄影。”
南乔木在心中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说道：“花弄影，好名字。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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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勤加练习，又有花弄影在旁指导，不得不说，南乔木的舞技进步的真的很快。就连静影、沉璧闲来无事都会跑过来观赏半天。有时甚至会引来山间鸟兽的驻足。山间那一袭舞动的红衣成了除松石、花雪之外最美的风景。
南乔木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书，书名就叫《从一个舞蹈爱好者到舞蹈家的发展史》。
时间缓慢流淌，暖冬乎至。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人间小院，一夜间，原本挺拔的松树被大雪压断了不少。天地一片洁白，明净，仿佛被按了重启键，陷入一片黑白的世界。
在这一片洁白中，总能让人忘记烦恼。花弄影在这段时间里，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逐渐融入南乔木三姐妹当中，脸上的山水越来越明朗。南乔木才注意到原来她有一对很好看的小酒窝。
立冬那日又下了场大雪，南乔木和小姐妹们聚在凉亭下烹酒煮肉，刚打到的新鲜鹿肉，配上红泥绿蚁，日子逍遥似神仙。
酒至深处，南乔木起身翩然起舞，向众人展示近日苦练的成果。令人不觉想到：入世冷桃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一舞毕，花弄影眼中含泪不止，似是又落入了往昔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