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见欢

雷霆乍惊，宫车过也。

路上行人虽多，倒也行的稳当，南乔木只觉得从熙熙攘攘的闹市，逐渐行至人烟稀少的郊外。缓步走下马车，从街边的角门进去，走一射之地，转过垂花门。

走过看似普通的回廊，之后便入了水月洞天之地。南乔木本以为只是咸阳城中普通的大户人家，没想到过回廊之后仿佛进入了另一翻天地，行走间眼神不自觉的被行来过往的长相绝美、衣着华丽的宫人吸引。

经宫人引路，南乔木来到一处荷花池旁，说来也是奇怪，正值草长莺飞二月天，此处的荷叶早已舒展，荷花更是微微的打着骨朵，有引而待开之势。外面的风都带着冷意，只是过了这片湖便多了几许温存。

小荷才露尖尖角，却不见蜻蜓立上头，难免有些落寞。

南乔木坐在一个精巧的小船上，左右宫人承着最精美的酒器，酒器中酒香弥漫，想必酒也是名贵无比。这些宫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端着酒盏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等着主人的到来。南乔木就算再蠢此刻也该猜到今日要见的人是谁，或者说这一年多来朝夕相处的人究竟是谁。

南乔木坐在船上，细品着美酒心里不住的想：好歹也是皇家贵族出身，待人接客也太小家子气了些，这只小船最多也只能做坐两个人，想来待会来的那人必定不会划船。如此小船再加一个船夫，岂不是要翻船了！！

不一会，伴随着‘叮当’声响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一位钟灵韵秀的女子，浅蓝色的衣衫，华美自不必说，款式却是极为罕见的胡服，细口收腰显得身形婀娜。女子顾盼神飞眉眼间笑意盈盈，欢脱又不失庄重，俏皮不失高贵。

南乔木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但不必开口介绍，只看一眼便能确定此人就是秦国尊贵无比号称第一明珠的公主殿下——陈星月。同时也是倾国榜上的星月公主。

南乔木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盛装出席，为的就是不被此人比下去。看她今日着装想来也有此意，小女儿之间难免有些孩子心性，南乔木也不例外。

女子在左右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上小船。

小船随风而动，在湖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纹，水纹逐渐从水面荡开，小船也逐渐消失在荷花深处。

小船上，两位绝美女子相对而坐，互相安静的审视着对方。茶水“嘟嘟”作响，二人面前的茶盏里空空如也，二人对望半晌却并没有起身倒茶的意思。

荷叶荷花不时的从南乔木的脸颊旁划过，湖中肥胖的锦鲤连连翻身跃出水面，带起一串串水花。气氛竟有些尴尬。或许两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南乔木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低头看向平静中不时泛起涟漪的湖水，干净透明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荷叶、荷花还有自己，湖水中不时游过大小不一但都很肥胖的锦鲤，相互追逐南乔木觉得很是有趣。

不知不觉间行至湖心深处，一朵盛开的荷花从陈星月脸旁划过，陈星月伸手摘下这朵荷花捧在怀里。纤细白湛的手指轻轻划破湖水带起道道涟漪。

陈星月突然展颜一笑，竟比二月春荷还要明媚动人，连坐在对面的南乔木都心动不已。在心中连连感叹：好一个玉人，笑的这样天真烂漫想必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是很疼爱她的。

陈星月说道：“我从未见过哥哥请女客，想来你是第一个。来之前哥哥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你是世间独有的一个，要我收起小公主脾气多多向你请教。我还在想是怎样谪仙般的人儿，如今看来果真不同。”

南乔木微微皱眉在心里暗骂，陈星辰用一句话挑拨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随即问道：“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你都不能确定我是谁，又怎么能确定我与众不同呢？”

陈星月略带笑意，双眼微眯向前凑了凑，声音略带稚意的问道：“那么你是谁呢？”

南乔木看着面前的陈星月，浓浓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眉眼间带着的似有略无的笑意，竟好似和陈星辰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

轻抿一口茶水淡定的说道：“我是一个乞丐，无依无靠，居无定所，周游列国。是不是很失望？”

陈星月摇摇头，脸上竟挂着一些期待说道：“哥哥说过你与众不同，那么无论你是何身份，身处在社会的哪个层次，你必有一个过人之处。比如，你历遍山河看见过山高海阔与我们这些笼中鸟雀相比，就是不同。”

南乔木听后心中不禁对这位公主多了几分好感，暗自感叹：不愧是从小在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公主，这般教养不知比那位同样以尊贵自称的南笙好多少倍。

心中虽是感叹脸上却平静如常说道：“山高海阔哪里不是囚笼，不过是不停地换着囚笼。公主这样金玉一般的人儿，住在咸阳宫这样华美的宫殿里，不必为生活而烦恼，却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笼中鸟雀。不知天上的仙人看见人间的凡人，或而碌碌无为操劳一生，或而居无定所，无枝可依，会不会觉得可笑？”

陈星月默然说道：“这地上的凡人呀，就像世间的蚂蚁一样多。神仙有那功夫不如先管好自己。”

南乔木感叹道：“是啊与其了解别人，不如先了解自己。我历遍山河，看过无数飞禽走兽，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我发现万物皆有情，可只有一种情我不明白？”

陈星月怀中的荷花被跳起来的鱼咬下一片花瓣，盛开的花朵瞬间散落在水面，鱼尾激起的水花洒在陈星月的脸上。她轻笑着擦去脸上的水花问道：“什么情？”

南乔木嘴角也荡起一丝笑意说道：“人的情。世人常道‘人世无常’欢喜也好、悲愤也好、哀怨也好，是悲是喜皆是因情而生。所以我想了解人的情。”

陈星月又问道：“为什么会是半夏？”

南乔木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不觉得丞相长女和穷酸书生很荒唐吗？那是话本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

陈星月说道：“你觉得他们之间的情不够纯粹？我虽远在皇宫却也知道，世间从没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冷风吹来惊醒了南乔木，原来眼前这个人也早已被世间的浮华侵染。南乔木看向四周发现盛开的荷花早已离自己远去，此刻身边剩下的只有残枝枯荷。不禁有些失望。说道：“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何苦这样囚禁自己。”

南乔木看向陈星月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南乔木尚未抬头便看见了高达百丈的扶桑树。树枝上刚刚发出新芽，是清凉的绿色，从上到下，从浅到深，绿的不一，仿佛打翻了春的油彩瓶泼墨渲染的极美。

树下更有一个如美玉般的人儿，身着明黄色的衣袍仿佛是在静候佳人，又仿佛是只为站在那里形成一幅极美的画。

相隔着平静的湖水两人相视而望，陈星月笑意盈盈的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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